李湛反诘于清道:“你说这话又有何证据?拓跋三娘还未出阁,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莫污了她的名声!”
在于清的记忆中,李湛从未同他生过气,对待其他人也基本是笑吟吟一团和气。
今日为着一个回长安城还没多久的拓跋三娘,就要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起口舌之争?
要是拓跋三娘真的成了李湛的妻,他们的兄弟情怕是可以直接不要了吧!
于清生气道:“你若是不信就算了!为了拓跋三娘,你就要同我生分了么?你都这般了,还不肯承认拓跋三娘好手段,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只听她的话!”
李湛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也觉得现下他同于清完全无法达成共识,多说一句多气一句,于是直接连一声招呼都不同于清打,就离开了于清的营帐。
拓跋骜将襄阳长公主揽入怀中,为她拭着泪,又用平静无波的眸子紧紧盯住阿婉。
拓跋骜想着,人的一生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得得失失当中度过的吧。
他曾以为,伽蓝的丢失是佛陀对他的惩罚。可没有想到这件事,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妻子。
他的父亲拓跋欣是魏国宗室,在文皇帝逐渐功高盖主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世人眼中,他父亲就是一个愚钝的人,因只图快活而选择拥护文皇帝,而弃自己的家族于不顾。
可河阴之变后,拓跋家就是再为天子之家,也逐渐让权力丧至六镇军人之手。纵使父亲再是天纵英才,也无力回天。
加之齐国高洋称帝后,杀尽了处在齐国的拓跋氏皇族。
父亲夜不能安,唯有朝堂之上对文皇帝忠心耿耿,私底下也装作溺于口腹之欲、不问世事的样子,才能够保全在周国的所有拓跋氏血脉。
文皇帝见父亲如此识时务,便将自己宠妾的女儿襄阳长公主嫁给了他。
开始时,他一直对襄阳长公主心存芥蒂,认为她只是文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一枚棋子。
自孝文帝以来,相较于其他的胡人氏族,拓跋氏的汉化程度算得上是最深的了,出身拓跋氏的女郎接受的教导同汉人士族闺秀并无太大差别。
而宇文氏毕竟出身六镇,阖族的女郎们都带着鲜卑遗风。
拓跋骜一开始自是对性子泼辣的襄阳长公主敬而远之。
虽然在这样的敬而远之当中,他们还是共同拥有了两个孩子。
哪知丢了伽蓝以后,襄阳长公主居然向他自请下堂。
见到襄阳长公主这番举动,拓跋骜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伽蓝的失踪只是宇文护和宇文邕想要整治拓跋氏的又一计策。
可见着襄阳长公主梨花带雨的样子,仿若一朵枯萎了的玫瑰一般了无生气,拓跋骜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不安,打算听她将话说完。
哪知她说,文皇帝当初做主要她嫁给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一直心悦于他。
…
襄阳长公主名唤宇文沁。
当年文皇帝还是魏国的柱国大将军时,拓跋骜的父亲带他去宇文府议事,她无意间见到了他。
之前她的大嫂,步六孤愿的长女一直在她耳旁说,拓跋欣的长子拓跋骜真是配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赞誉。
她本来还不相信,可真正见到他时,她才发现长嫂夸赞他的那些话丝毫不掺假。
她有些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多学学汉人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到这个时候这般词穷了。
阿婉知道阿兄仍在温书,不喜旁人打扰。说完这句后,她便在一旁坐了下来。也学着阿兄一般,静静地读起书来。
可《女诫》实在是太无聊了,这种她五岁时就能倒背如流的书,每日还要重新看,着实令人厌烦,于是便开始神游起来。
不是她偏爱阿兄,只是阿兄不喜繁复之物,屋内全是淡雅素净的东西,她的视线除了阿兄之外,倒真是没有办法放在别的地方。
阿兄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郎君了。虽好着宽衣大袖,却从不显繁复与凝重。那仿佛由墨汁晕染开来的眸子深不见底,让阿婉有时不敢同他对视。他身上又总会散着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气息,也让阿婉觉得,同阿兄说话都有着亵渎他的意味在。
自阿婉记事起,就同阿兄安居在这伊阙山侧。
幼时她总会缠着阿兄要阿耶和阿娘。可阿兄却说,他不是她的亲阿兄。她是他动了恻隐之心捡回来的。因此她虽有一个婉婉的小字,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时间久了,她便接受了自己没有阿耶和阿娘的事实。如今正值乱世,她无父无母,却有阿兄在身侧,生活地也如同一个士族娘子一般,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过阿兄要是能多对她笑笑就好了。
若说平日里阿兄让她感到安定,可是仍带着疏离感。带着笑容的阿兄就让她感到如沐春风了,可她见过的阿兄的笑却屈指可数。
每次看见,似乎都是阿兄在看坤舆图上建康城的时候。
听说建康城繁华秀美,佛寺林立,城中的郎君女郎,个个都是姿容过人,阿婉也非常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