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看得出来这个妯娌近来过得不太如意的, 虽猜不到具体是哪一方面,但是能让一个女人伤心流泪的, 左不过就是男人、孩子和亲人了。
从前的王海娟怎样她并不清楚,但至少她如今见到的她其实并不会惹人生厌, 甚至顾婉觉得, 王海娟的态度几近谦卑了。
“弟妹不用这样, 本就是一家人, 你愿意和我说是对我的信任,我阅历不多, 虽然不一定能帮得上你什么, 但至少能做个倾听者, 心里有什么话堵得难受,说一说或许也能好很多的。”她站起身, 说:“你稍等一下, 我拿些玩具出来让几个孩子玩, 我们再好好聊。”
王海娟忙点头,见顾婉回房一会儿出来,手上提了个小桶招呼正在拿凳子接龙的几个孩子过去玩,把东西都倒在了她家的那张小方桌上, 是五颜六色的积木,平安三个看到积木都兴奋得很, 献宝一样拉了六斤一起去玩。
顾婉这才回大桌边坐下,笑道:“他们有这个能自己玩个把小时不会闹腾的。”
王海娟笑了笑,双手捧着茶杯暖了暖, 才张口诉说。这几个月来,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又没有人能倾诉。她在婆家是这么个处境,娘家那边她妈是个没主意还藏不住话的,跟她说了等于就是把自己的伤疤摆出来等着给她那嫂子去揭,所以当顾婉愿意倾听的时候,她将自秦志刚开服装店后的事事无巨细都和顾婉说了出来,姜小艳在秦志刚在与不在时两张面孔,以及秦志刚不肯辞姜小艳的原因,包括六斤在娘家过得并不好这种种都不隐瞒,也无所谓是不是丢脸了。
“虽然知道是我自己当年心胸狭隘才会让志刚先入为主认定是我对姜小艳有成见所以看她什么都不对,但是我心里还是发寒,嫂子,我和他毕竟才是夫妻,他对我却没有一点信任。我娘家那个样子,我还有六斤,离婚离不起,可这样的日子过得真的很煎熬。”
她说到这里已经是忍不住落泪了,顾婉听了也觉得心头沉重,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王海娟,说:“今个过年,别掉泪,喝点水缓一缓。”
王海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手帕把眼泪擦了,喝了口热水缓了缓情绪,才说:“看嫂子和大伯哥结婚两年多还是那么恩爱,而且你读了初中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再读高中考上大学,比我不知强了多少,我就想着我自己没有办法的事情,跟你说一说,或许你能给我一些建议。”
顾婉摇头,她并没有王海娟想的那么厉害,她说:“我跟你说件我的事,我刚到B市去的时候,住在一位嫂子在B市的房子里,那时候不想秦大哥负担太重我去街道办找了手工活做,折纸盒子,折五个纸盒一分钱,一天折十个小时下,能赚六毛钱。”
王海娟听得瞪眼,五个纸盒一分钱,一天赚六毛……
就她知道的当时的秦志军是个副营长,听秦志刚说,工资得有□□十一个月。顾婉竟然会去折纸盒,一天十个小时呀,听着很容易,可十个小时不停的折纸盒,她下意识就去看顾婉的手,十指纤细修长,一点儿都看不出做手工赚钱的粗糙。
顾婉看她的神色,笑了笑说:“那时候算着努力努力一个月也能赚十八块钱,不知道多高兴,总能为秦大哥减去些负担呀。可有一回,我去找秦大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被一个女兵堵在路上,驻地在山里,有树丛遮着他们也没看见我,那女兵应该是对秦大哥有些意思的,当时她说,秦大哥往后会越爬越高,前途大好,怎么能就娶一个只会种地或靠做手工赚钱的农妇,我甚至听到她自荐,连父亲是个师长都搬出来说了。”
王海娟整个人都怔住了,她不知道,原来顾婉也曾面临过和她差不多的问题,只是她们遇上的人性子不同,一个用阴谋,一个用阳谋。她紧张的问:“那……后来怎样了?”
顾婉也陷入了回忆中,说:“当时我听着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也很迷茫。我觉得那女兵的行径是可耻,但有些话是对的,如果我是个只会种地折纸盒的女人,我确实配不上秦大哥,他在部队里其实很优秀,成就不会止步在营长,那时的我如果勉强能匹配他,可等他当了团长甚至一步步爬得更高的时候,我如果还是那样的我,必然是配不上他的了。”
“秦大哥对我非常好,这一点我从来不怀疑,或许他某一天身居高位也不会嫌弃我,但是我自己会自卑也会不安。”她想到那时言辞犀利让宋梓姗自重,说着我妻子很好的秦志军,眼里盈满笑意,说:“那天后,我跟借房子给我住的子君姐打听怎么样能考大学,她是个高中老师,我跟她借书回去学习,把所有精力都用在读书上,想着我该有自己的成就,应该成为一个让秦大哥说起我来也为我觉得骄傲的优秀的人。”
王海娟只知道顾婉日子过得好,男人宠爱公婆喜欢,还能成为大学生。她却不知道这里边竟然有这些曲折,顾婉要读大学的决心竟然是由那么一件事生出来的。
她先是震撼,然后去想,遇到同样的事情,顾婉奋发向上让自己有资本有底气,她却只会一味跟秦志刚闹,让他把人开了。
“大嫂,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应对,但听了你的话,我大概明白了些道理……”
她话还没说完,原本因为怕风吹进来冷被掩着的大门已经被人推开了,在门外听了好一通墙角的林春华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满的心疼,拉了顾婉都想要揽进怀里抱一抱。
“婉丫头,你跟妈说是哪个女兵这么不要脸,妈回B市要去撕了她。”老太太彪悍的啐一声,骂:“没脸没皮的玩意儿,拉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说这话,我非要代她妈去教教她做人。志军当时怎么说的,有没有叫你受委屈?”
要是老大敢拎不清,她能拿根棍子把他腿都给打折了!
说私话的妯娌俩个都傻眼儿了,顾婉问:“妈,你不是还看春晚吗?怎么回来了?”
老太太这才去看一眼四个孙子,说:“怕你一个人带他们三个累,那玩意看来看去也就是唱唱跳跳的,以后家里有电视天天能看,不差这一会儿。你跟妈说说,是谁干的这事,看时间是志军原来山上驻地那边的,你傻不傻呀,妈在那住那么久你都不吭声,怎么能凭白受这样的委屈。”
顾婉原是怕王海娟心里不好受,秦志军骂宋梓姗那一段直接略过了没提,可现下婆婆气成这样,她忙扶了人坐下,还顺手给她顺顺背,说:“妈,您别气,我没受着委屈,秦大哥当时就把人骂得可惨了,一点脸都没给留。”
王海娟看婆婆那么护着顾婉,想着大伯哥要是没表现好,没准儿这下就要挨收拾了,心里非常羡慕。再看顾婉扶婆婆坐下还给顺背安抚,这可不就是现场教学吗,王海娟难得开了窍,起身泡了杯热茶端过来,恭恭敬敬递给老太太。“妈您喝茶。”
顾婉眼里就染了笑意,觉得二弟妹哪里会笨,这不是挺心明眼亮的。
林春华看王海娟一眼,她其实跟两个儿媳妇也就前后脚回来,回来的时候正听到王海娟说碰到了难事想找大儿媳拿主意。她这几天看着老二家两口子不太对头,所以干脆没进门,安静站在门外偷听了一回。
不得不说,王海娟跟顾婉说话让林春华觉得很中听,比起从前不知懂事知礼了多少,要是她一进门就这样哪有这许多事。
顾婉说她没吃亏,老太太也就暂时放下了问女兵是谁那事,接过王海娟的茶说:“你坐下吧,我这几天冷眼看着你跟老二两人淡淡的,上回问你你也不愿跟我说,今天凑巧碰到了我就站在门外听了听。”
王海娟知道她是指在灶房里那一回,也知道婆婆刚才怕是都听到了,低头说:“我以前不知好歹,惹妈生了很多闲气,觉得没脸跟妈你说这些事情。”
林春华看她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是怕我根本不会管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