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是时候,重新启用永宁殿了。”
“——永宁殿,已经空置了太久太久,久到连殿室上方的横梁,都已经出现了腐朽的征召。”
“总不能因为一个戚夫人,就将硕大一个永宁殿一直封禁,千百年都不再解封?”
刘荣原本想说:反正日后,长乐宫也未必不会再死人;
总不能死一个人,就把死者所在的殿室给封了?
若真是这样,那时间久了,长乐宫岂不就没地方住了、岂不就成坟岗了?
但最终,刘荣还是控制住了冲动,将这个稍有些过激的表达给咽回了肚中。
——长乐宫里,当然会死人。
单看年纪,长乐宫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最可能死的,便是当朝窦太皇太后。
不同于原历史时间线上的汉武大帝:刘荣即便才刚即位,也已经监国三年——就算说不上大权在握,也起码是和祖母窦太后分庭抗争。
只是不怕归不怕,基本的尊重,刘荣也还是得给窦太后。
不是因为刘荣心软;
而是因为这么做,对刘荣最有利……
“皇帝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刘荣无懈可击的应答,窦太后顿时生出一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么做——让儿媳栗太后住去永宁殿,对窦太后而言,其实也是有一些风险。
原因无他:永宁殿之所以会成为长乐宫的‘禁地’,是由于被制成人彘的戚夫人,最终便死在了永宁殿。
坊间甚至传闻:戚夫人——或者说是那头人彘的尸体,至今都不知道被埋到了永宁殿的哪个角落!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吕太后。
——是‘汉太后’群体头顶上,悬着的那柄天罚神剑。
让栗太后住去永宁殿,很容易让窦太后陷入极其不利的舆论处境当中。
——戚夫人住过永宁殿,如今栗太后也住进了永宁殿;
吕太后害死了戚夫人,还是在永宁殿害死的;
那窦太后,是不是也要在永宁殿——在前辈‘吕太后’的作案现场,将栗太后也给害死……
迫害太后,固然是重罪;
哪怕是对太皇太后而言,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伤及太后性命,都是会引起极大争执动荡的大错。
但窦太后心里很清楚:真正要命的——比‘害死太后’都更要命的,是这个举动是否效仿了某人。
以至于最终,但凡有谁嘴贱提了句‘复为吕氏’……
“皇帝这养气功夫……”
“——这才几年呐?”
“那个敢对着我厉声怒喝,之后又诚惶诚恐躲去太庙的皇帝,哪儿去了?”
很显然,窦太后是在激刘荣。
只要刘荣在今日这场朝议,当着满朝公卿大臣的面,对自己表达那么一丝不满——甚至是说话稍微大声一点,窦太后都可以借题发挥。
具体做法很简单:直接哭天喊地,扯‘我儿尸骨未寒,皇帝就这般对我’啊之类,引得朝堂内外的同情,占据长幼秩序的道德制高点;
而后,自然就可以‘皇帝尚幼,不可急于亲政’……
“皇祖母,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是没有,孙儿,这便继续朝仪了。”
激将法并没能换来刘荣的歇斯底里,窦太后自也只得淡淡点点头,旋即便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无论何种情况,朝仪都得是皇帝主持。
哪怕太后、太皇太后来镇场子了,也顶多是掠阵的性质。
顶天了去,也就是在皇帝明显犯糊涂的时候,稍微提醒一下皇帝。
除此之外,整个会议进程,太后都会选择漫长的沉默。
“下一个议题~”
下一个议题,原本是刘荣打算通过一点小手段,来向朝堂内外表明:自己不会立刻变动先帝朝的国朝大政,更不会在三公九卿级别进行人事调动;
但在看到窦太后若有所思,明显是在憋下一个坏的侧脸后,刘荣心下当即灵机一动……
“下一个议题,也同样很重要。”
“——关乎太皇太后,乃至我汉家宗庙、社稷的声誉!”
“若是处理不得当,更可能动摇宗庙、社稷的根基,更甚是天下大乱!!!”
刘荣毫无征兆的拔高音量,自是吓得殿内众人各自伸长了脖子,看向刘荣那明显有些恼怒的身影。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匈奴人打来了?
那也没严重到宗庙、社稷颠覆,天下大乱的地步啊……
难道……已经打到长安了?
没让殿内百官等太久,刘荣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今日辰时,朕居然听到宫中,有人说我汉家的太皇太后,是同秦赵太后一样的人!”
“——这还了得?!!!”
“若皇祖母是秦赵太后,那孝景皇帝成什么了?”
“太宗皇帝又成什么了!!!”
···
“连朕的未央宫——连朕身边的宫人,都敢光明正大的谈论这些话;”
“宫外,又该有多少人,以这样恶毒的话语,中伤我汉家的太皇太后,甚至是折辱太宗皇帝、孝景皇帝的呢?”
说着,刘荣不由面色阴沉的一颔首,目光在殿内百官公卿身上扫视一周。
终是重重呼出一口气,又使劲咬紧了牙槽。
“查!”
“必须给朕查到是谁!”
“必须查到是谁这么大胆,居然胆敢做出这等逆天之事!”
此言一出,廷尉赵禹、内史田叔当即出身领命;
另一侧的功侯班列,宋子侯许九则是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却也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而在御榻旁,天子荣却是微微侧过身,歇养撇了眼御榻上坐着的祖母窦太后;
片刻后,方再次正对向殿内,沉声道:“若无旁事,便散朝吧。”
“朕另有要事,便不亲送皇祖母、母后了;”
“——皇祖母,且慢行。”
“有劳母后,替儿送皇祖母一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