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人,江湖不易,您点一支嘛,助助酒兴也好。”
“赶紧走开,侬听不懂是吧?”门边两人厉声呵斥道,“知道阿拉是什么人么,再唠叨,以后就别做生意了!”
真是不解风情,把姑娘都快急哭了。
“老板,求求你们了,帮帮忙,点一支吧!”
楼静远见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却说:“好了好了,侬要唱就唱,唱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啰嗦。”
姑娘灿然一笑,连忙展开手上的白纸扇,却见扇面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旋即,她便走到桌边,伸长了胳膊,将白纸扇递给楼静远。
“老板,您先看看曲牌,挑一首吧。”
姑娘欠身上前,姣好的面庞立时照映在灯影之下。
便在这时,桌上忽然有人“嘶”了一声,皱起眉头,却道:“诶,侬、侬不是大世界里那个崔莹莹嘛,怎么改行了,穿的这么素净,我差点没认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互相看了看,眼里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向来只听说过卖艺的改卖身,从来没听说过卖身的改卖艺了。
崔映贞不慌不忙,浑像个没事人似的,反问道:“老板认错人了吧,谁是崔莹莹?”
那人坚信自己没有认错。
正要开口时,崔映贞却自顾自地回身来到门口,轻声唤道:“哥,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长衫的琴师手提长条箱子,应声走进雅间,灰色帽檐儿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琴师进屋,闷不吭声,只是将长条箱子放在墙边,接着便背身蹲下去操办乐器。
大伙儿并未多加理会,注意力全被方才那人的话所吸引,目光自是纷纷看向崔映贞。
“侬明明就是崔莹莹,我点过侬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认错嘛!”
那人趁着醉意跟崔映贞较上了劲,引来身边几个弟兄呵呵调笑起来。
“阿四,我看侬才是不识趣,人家姑娘都已经改行了,侬还非要让她承认自己是个舞女,谁会答应啊!”
“是啊,既然已经改行了,回去洗洗不就可以重新做人了嘛!”
“哈哈哈,阿福,我早就看出来了,侬才是最缺德的人哩!”
众人连番调侃,楼静远自然也不再有闲心查看曲单,当即抬头看向崔映贞,不料拿眼一瞟,目光却不自觉地在角落里的琴师身上定了片刻。
那身影有点熟悉,可惜背对着他,一时间看不清楚。
尽管心底里本能地升起一丝寒意,仿佛某种刻在骨髓里的恐惧又被再次唤醒,可楼静远却并未因此而惊慌失措。
横竖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怕他作甚?
“哎,那个弹三弦儿的,侬转过来让我看看。”
楼静远抬手指使,带着命令的口吻。
琴师背对着餐桌蹲在地上,头也不回一下,只闷闷地应道:“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嘶——”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楼静远不自觉地站起身,冲左右两个弟兄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把他拉过来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猛听得“咔嗒”两声脆响。
众人立时心头一紧,纷纷起身,抻脖探脑,结果还未来得及看清那箱子里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儿,就听那琴师突然闷声喝道:
“趴下!”
崔映贞自然早有准备,猛听见口令声响,当下便毫不迟疑,立马蹲身伏在桌下。
于此同时,那琴师赫然蹬地而起,双手竟端着一把花机关,转过身来,扣动扳机。
“哒哒哒!”
枪焰暴起,如同一把锋利的火镰,挥向雅间众人。
满桌的杯盘碎片,霎时间如同筛豆子一般,欢快地跳跃起来!
楼静远虽说早已隐隐有所预感,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对方手上竟然还有这种档次的家伙!
众人惊叫一声,纷纷反手拔枪,可速度再快,又怎能快得过冲锋枪的子弹?
“哒哒哒”——十几声枪响,竟只在瞬息之间!
楼静远胸口连中三枪,“哐啷”两声,瘫坐下来。
身后的椅子顺势一倾,结果正巧卡在了阳台上,竟未曾倒下。
花机关后坐力不小,那琴师端枪从左向右横扫,未及过半,枪口就已跳了起来,子弹也随之朝雅间右上方飞去,立时“噼啪”打碎玻璃,桌案右侧几人,便也侥幸躲过了第一次扫射。
不过不要紧,花机关的咆哮声早已令那几人魂飞丧胆,哪里还想反击,只顾抱头鼠窜。
那琴师立刻松开扳机,降下枪口,改为点射。
眨眼之间,几人立毙当场!
雅间门外,广和楼内顿时沸腾起来。
这时节电光石火,琴师仍不放心,“咔嗒”两声换了弹夹,左右又是一通扫射,偏偏却在楼静远身前停了下来。
只见他左手提着花机关,右手从箱子里抄起一口朴刀,旋即提膝一跃,跳过地上的死尸,径直冲到楼静远面前,一脚蹬在其胸口上,横起朴刀,抵住喉头,厉声暴喝:
“小瘪犊子,还认不认识我了?”
楼静远“哇”的一声口喷鲜血,关键时刻,竟也没有怂,反呛一句道:“小赤佬……侬、侬别他妈想活着离开沪上了……”
“去你妈的!”
李正西怒发冲冠,厉声怒骂,随即摆臂抡刀,只管横劈下去——枭首!
耳听得“噗嗤”一声,鲜血飞溅,登时染红了半边脸,浑然不顾楼静远临终前的威胁。
西风性烈!
不报此仇,怎肯罢休,为报此仇,万事皆可抛。
当真是:今日痛饮仇人血,阎罗殿下不低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