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乱七八糟的, 映雪, 你就别管了, 就是瞎整整。"沈南瑗笑说,让苏映雪不用管她这一乱摊子。
苏映雪的目光放在了那口打开的皮箱上,有些微的愣神。而沈南瑗已经把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挂了回去, 偶然回身瞥见,踢到了皮箱顺势就把箱子阖上了, "都习惯坐着,现在这么动动也挺好, 当活动筋骨了。"
"嗯, 那我去厨房看看,邱师傅做了桃酥,好了拿上来。"
"还要奶茶。"
"好。"
等苏映雪再上来的时候, 沈南瑗的屋子里已经差不多恢复原样。
正主瘫坐在单人的蓝布沙发上,看着外面的花园似乎在走神。
离开的日子要定下了,舅舅还有朗家那要打招呼,匡珍珠那也需要。
还有杜聿霖。
正好苏映雪来,岔开了她这层思绪。
苏映雪端着茶盘,把热腾腾的奶茶和小酥饼放在她面前, "小姐要是觉得无聊, 要不要去京郊的跑马场玩玩?最近有洋人在那举办什么马术比赛。"
沈南瑗摇头, 并非是龙家垮了, 她身边的危机就解除了。
相反因为跟杜聿霖捆绑在一块,等于他的危机亦是她的了。
更别说, 还有个杜聿航在这。
"映雪,你上回说老家还有个同族的婶娘,不是就在这边乡下么,要不抽空去探望探望罢?"沈南瑗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到时候让李伯宏送你过去,你们一道的,也方便。"
"这、这怎么方便!"苏映雪冲口,话说完就更是别扭了。"伯宏哥有事要忙!"
"他那事哪是这两三天能成的,送你一趟不为过。"沈南瑗清楚李伯宏的目的,就是想干掉张将军,可张将军不同他杀了的那些人,那是真正在战场上刀口舔血活下来的人,惜命,且懂得如何保命,这样的对手无疑是可怕的。
沈南瑗一沉吟,"这年头,乡下有乡下的好,一点钱便能过得富足,就是清苦了点。若是你婶娘愿意,接到城里来住也是好的。"
苏映雪沉默了。是听出了沈南瑗的另一重意思。怕的是孤胆,无牵无挂,做事不计较,有了牵挂,便惜得了命,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命给豁出去。
"……嗯。"良久,苏映雪才略有些哽咽的应了声。
她不能跟沈南瑗离开,注定会是个遗憾。唯有珍惜当下相处的点滴。
沈南瑗歇了一天,第二天就接了朗家的电话。电话是老太太找的,沈南瑗便亲自过去了趟,原来是为的朗逸行跟那鹿家小姐鹿静雯的事儿。
朗逸行喜欢鹿静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至于鹿静雯那,就不好说了。
但这不好说是沈南瑗心底的想法,老太太连人都没见过自是不清楚,单就从朗逸行考虑,拉着她说体己话。
"鹿家是个好的,鹿家姑娘也好,正正经经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有事业,漂亮能干,配咱们三儿那泼猴儿,还指不定看不看得上。可是这事是三儿自个一门心思求的,最近这阵也是卯着劲奋发向上。"
"奶奶,三哥人本来就聪明,只要肯学肯做,将来一定大有所成的。"也不愁将来没有好姑娘想嫁。
老太太闻言笑眯眯地拍了拍她手背,"倒不指着他多厉害,真能定下心来才好。男人啊成家立业后,也是一番成长。鹿家的门楣高,也疼宠这位小姐,早早放了话是让她自己择婿,我就怕咱们贸贸然去唐突了。"
"奶奶你放心,鹿家老太爷老太太很开明,不是难相处的人家。"沈南瑗随后就给老太太说了,她和鹿鹤鸣的那桩误会,两位老人家虽然惋惜遗憾,但最多说的还是对她不好意思,差点就乱点了鸳鸯谱。
这样的人家无论是嫁,或是娶,长辈慈祥和蔼,同辈友睦,无疑是个幸事。
十月初八,朗家请了城里最好的媒人上鹿家说亲。
沈南瑗也早早到了匡珍珠的苑子蹭早茶。冰糖红枣炖燕窝,配一碟的□□酥。其实就是半空心的脆饼,有点像麻团,芝麻撒了海苔底子上,确实和那青蛙有些形似。
"这一大早的,是什么催使你起来到我这,总不至于是点心吧?"匡珍珠正梳妆打扮,回头就看沈南瑗已经吃了两个还意犹未尽。还真有可能是。
沈南瑗看了看那一盅燕窝,再看看已为人妇的匡珍珠,"珍珠姐的气色越来越好,想必是鹿大哥非常疼人了。"
这一说,让匡珍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羞红了脸,一扭身坐到了沈南瑗旁边,"吃的还堵不上你嘴了,见面就打趣我。"
"是你先说我的。"沈南瑗笑眯眯的。
匡珍珠嗔了一眼,低头就看见了燕窝,一并推了沈南瑗面前,"我不吃了,我都觉得自己又胖了一圈,跟滚圆的珍珠差不多了。"
沈南瑗被逗乐,掐了一把匡珍珠嫩出水的脸蛋,"哎哟,咱大珍珠这手感可真好!"
匡珍珠挠她,一下就发现沈南瑗又瘦了,不由得皱起了眉,"以前在泷城,你是能躲懒就躲懒的性子,到了天京事事争先,就是为了你外祖父的仇,如今龙家覆灭了,仇报完了,合该轻松点了,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累。"
"我晓得,这不首善的担子现在朗逸行挑着呢,我还当个甩手掌柜。"
"那朗逸行,真喜欢上我们家静雯?"匡珍珠听她提到朗逸行,这才回到了正事上,倒也不是说朗逸行风评有什么,只是时下的年轻人三分钟热度,今儿这个样,明天就那个样,不定性就是不稳妥。
"媒人都来说亲了,能有假的,就差自个跑来了。"沈南瑗想了想,"八成自己也去说了。"
人家理没理就不知道了。
"你觉得朗逸行怎么样?"匡珍珠又问。
"我三哥原来是不怎么靠谱,喜欢玩儿,但不跟女人那方面挂钩。说起来,鹿静雯应当是他初恋了。
晓得自己跟鹿静雯差了年岁,一直把自己往成熟稳重那挂的捯饬,也算是做得不错。以后怎样还真不好说,但为人底子热情纯善,有责任心,好学,也不怕错,错了能改,这是我所欣赏的。"
"能得你这样夸赞,想来是不差的。"
沈南瑗摇头,"我跟朗家沾亲带故,是以这话本来就不是中肯的,说到底是希望鹿家能给朗逸行一个机会,最终是否是值得托付的良人,鹿静雯是否愿意,还得是他们俩的事。要是鹿家说起来,珍珠姐也莫被我带偏了影响。"
匡珍珠睨着她,"小人精。"说话做事越来越滴水不漏,却也实实在在为她考虑。
"对了,鹿大哥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沈南瑗像是不经意问。
匡珍珠一听就想到昨儿个被气到的,忍不住跟沈南瑗吐槽,"你知道鹤峤哥做什么了么,他把朗逸行调查了个底朝天,然后,然后整理成资料册,送给老太爷跟爸妈做参考!你说他是不是做司法案子整理笔记做习惯了!"
沈南瑗脑补了当下,就听她又道,"回头爸妈问他意见,你猜他怎么说?"
"又不是我娶。"沈南瑗下意识就接了。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想了想,也确实像鹿大哥的风格。
"你也知道的么,鹿静雯不是亲生妹妹,你说万一生出点嫌隙多不好,就不是亲的,才应该更重视点。"
"鹿大哥这么做没错。"沈南瑗笑够了,才跟匡珍珠正经了说,"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步入婚姻亦是。旁人拿的主意,好坏将来都是要说论的,既然如今是新时代新思想,咱们女性有了能自己掌握婚姻的自由,这是好事儿。"
"可……"
"你想想匡傲西对着你的婚事大放厥词。"
"那怎么一样。"
"你怎知,你稍微多说两句,在她心里就成了匡傲西那样的人物。"
"好吧。"
沈南瑗看她听进去不由笑,匡珍珠的幸福堆在了脸上,大抵是婚嫁后的习惯,都爱给人拉郎配,像是能把自己的幸福经验也能分享给旁人似的。心意是好的,但也得分对人,和对缘分。
她在匡珍珠那坐了会,就去给老太爷老太太那拜访请安去。
只是没想半道,碰到了让人尴尬的一幕。
鹿鹤鸣正站在鹿静雯的苑子里,"你既然知道威尔斯公司跟那个东印度公司有问题,要不是我拿错本子发现,你这是知情不报,得亏朗家没出什么大事!"
"你也说了,朗家没出事,人防范到位。我没那个义务去尽通知。"鹿静雯是梗着脖子说的,声音里有点气势弱了。她想到了那个傻乎乎跟着她跑的小子,说到底,心底并不是没有愧疚,只是当时上头那么做了,没酿成灾祸,她私心里也是庆幸。
可眼下被鹿鹤鸣翻出来说,着实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犟着。
"你还敢砌词狡辩!若万一呢?!你和那沈南瑗,人家夸你业务能力强,就说那朗逸行跟你……"
鹿静雯脸色一变,"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鹿鹤鸣愣了愣,没想她那么大反应。他原来就想说朗逸行见天送礼追求,就算是个朋友,这事也该告诉人家。
"用这样的手段拒绝求爱者,我为你不齿!"
鹿静雯的脸色又白了一寸,本就内心难堪被刺激,红眼一瞪,"你这是为沈南瑗抱不平呢,问题是,人家稀罕吗?"
这话说完,沈南瑗正在门口就不止是一点尴尬了。
鹿鹤鸣顺着鹿静雯的目光也看到了沈南瑗,回头怒扫了鹿静雯一眼,"好,你死不认错,我就让大哥给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