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不是。”
男子略微一停。
“他甚至不是个女子。”
“……客官你这……”
“哈哈哈哈,不开玩笑了。”短须男子摆了摆手,笑着说,“他是我的侄子,今年刚刚独自离家闯荡,我担心不下,就来跟着他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啊。”船家苦笑一声。
刚才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竟然真的以为这位客官有什么不正常的爱好来着。
“客官的侄子是做什么的?”
“他啊……给人看家护院的。”男子想了想之后,说。
“那这么说,他有点功夫在身上了?”船家又问。
“唉,有点功夫又能如何呢?在大周,能不能成事,看的是背景。你再能打,还能打得过老一辈的高手?就算能打过,你还能以一敌二不成?”
短须男子叹了口气,又夹起一块肥美的鱼肉丢入口中。
“我这大侄子,就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有点功夫就天下无敌了,不把天下的英雄豪杰放在眼里。”
“嗨,年轻人都这样。哪个荆州的年轻小伙子不想着去长明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可转来转去,直到不再年轻,他们才发现,原来守着自己的一条小船才是最好的。”
“是啊,谁说不是呢……”
短须男子对此深表赞同。
他像是在追忆着什么,眼中掠过万千情绪,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太极金光耀目,然终究与凡人无关。江上风景无边,一叶扁舟,也可独摄。”
“客官所言甚是,我再敬您一杯。”
两人的酒杯再次对碰,船家又问:
“那客官您说要看着您的侄子,想必您的武艺也很高强了?”
“我啊……”那短须男子笑了笑,“我也就会一点,主要是我混的时间比较长,江湖上的人都会给我几分面子。”
“哦!”船家肃然起敬,“想必客官一定是江湖上名号响当当的大人物。”
“响当当?倒也没有,至少在我那侄子眼中,我姑且还算是个整日花天酒地的叔叔。”
短须男子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会呢……”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说话之间,船家也注意到了他随身放在船舱边的一把剑。
鞘为白木,上缀青玉。剑置于鞘中,锋刃出鞘三寸。俯瞰若自高山而望深渊,平视如巨龙盤卧,威严而肃杀,显然不是凡品。
“客官,您这剑倒是把好剑呐!”船家盯着那把剑,说。
来他这里的江湖客多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刃五花八门。
刀枪剑戟无所不包,甚至还有流星锤一类的旁门兵器。但最多的还是剑。
剑是士人的追求,也是周人刻在骨子里的登堂入室。
但他看了这么多年剑,也未曾见过一把这样的神剑。
瞬间,他对于眼前此人的敬佩又上一层楼。
有如此气度和谈吐,随身佩剑神异非凡的人,哪能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
“哦……这是我从市场上淘来的高仿,不值钱的。”男子说。
“它可有名字?”
“龙渊。”短须男子随口道。
龙渊……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船家老头暗自记下这个名字,十分自然地揭过此事。
激昂的唢呐声自船舱外响起,穿云裂石,驱散江面笼罩的薄雾。
艨艟打头,斗舰居中,楼船高耸入云,庞大的舰队收锚起航,引得江陵众人翘首以观。
“这是大江水师在出动。”
船家明显见过这种阵仗。
“听说最近广陵王殿下率军来了江陵,接替陶公的长垣铁卫清剿魔教余孽,这大江水师上可能正是东宫卫率的军队。”
“听起来,伱对广陵王殿下挺佩服的?”短须男子问。
“那当然,客官应该说,当下的大周之中,谁会对广陵王殿下不钦佩!”船家赞叹地说,“无论是长明斩杀王家公子,还是上郡大破异族金刚,广陵王殿下简直就是帝国的英雄!”
“小老儿一把老骨头了,客官不妨去问问江陵的小伙子们,他们才是最崇拜殿下的!这次东宫卫率来江陵,有不少人都准备加入他们。就算当不上兵,即使是当个民夫苦力也行。”
短须男子笑呵呵地听着他的话,不时发出两句附和的赞叹声。
锅中肥鱼只剩鱼骨,坛中浊酒也已见底。
男子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船家送出船舱,一直到岸上。那船家的孙女也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想要挽留,却在自己爷爷严厉的眼神下怯懦。
“不用送了,船家。我得赶紧去找我大侄子,要不然赶不上了。”
短须男子摆摆手。
“风波将起,不如归去。我们就此别过。”
只是眨眼的工夫,那男子的身影便已经凭空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如归去……”
船家仔细捉摸着这句话,心头涌起不安。
见自家的孙女依旧在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老头不由得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
“还看什么?人都走了!”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能配得上人家吧?这人一看就是长明来的大人物,身上也有煞气,明显曾经杀过不少人。小心你惹人家不开心,给你也杀了。”
小丫头被他吓唬得一愣一愣。
“去去去,去把我去年翻出来的那本名剑谱拿出来。”
少女听话地翻出那本名剑谱,递给船家老头。他很是珍惜地摸摸封皮,吹走上面落下的灰尘。
这可是开武年间的名剑谱禁书,远比当下的名剑谱要齐全许多。
“龙渊……”
老头从第一位向下看去。
临渊尊圣,明霄。
神周定鼎,玄曜。
噬暗诛道,烛夜。
“第四位,七星落凡,龙渊……”船家死死地盯着这一行字,久久未出声。
“不如归去……”
过了一会儿后,他面色凝重地对自己的孙女说:
“收拾一下,咱们之后就去云梦泽隐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