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知道,历史上不存在的剑,不可视之物,你又该如何得知?”
方未寒握紧剑柄,剑上铭刻的所有久远记忆如洪流般冲入他的识海。
五千年前,有金银双尾彗星坠于天山。临渊祖师,镜天九转巅峰的玄意真君,以其中赤金为底,引飞雪淬之,铸成一剑,命名为“明霄”。此剑一出便引得天地异象,相传天星争相亮起,只为将自己的光芒率先照耀在明霄剑上。
自此以后,明霄便作为历代临渊阁主的佩剑,代代相传。常年高居名剑谱之首。
但……极少有人知道,双尾彗星除赤金之外,还有一尾苍银。
玄意真君以赤金乘载天道之意,铸成神剑明霄,取意为天道恒常。而余下的苍银,他向其中倾注了气运人道的力量。
日月不照之处,唯在你我影中。百十万人的愿想铸成的长剑,在剑成之日便已然从天道的视野中消失。
他将其命名为照渊,与明霄相对。
明霄与照渊,如同光与暗的双生,虽力量同出一源,但地位却迥乎不同。
明霄剑闻名天下,即便是三岁小儿都知晓它的威名。而至于照渊……无论是有着窥探过去之能的云纾,或是执掌春秋笔锋的史官,抑或者是临渊阁的门徒,他们都不知道,在天山之上竟还有一把能够和明霄剑相提并论的神兵。
自剑成之日,照渊便隐没在坠剑星渊之中,地处在浅层的剑池中。即便是天赋平凡的临渊门徒,也有能力将其拔出。
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忽视了这把剑,因为它不可被观测。
日月轮转,明霄几度闻名,照渊仍不曾出鞘。直到五千年后的大周瑞平五年,阴差阳错之下,小方未寒将它从星渊之中拔出。
照渊剑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位主人,化名流明,忠实地护卫着他。
作为流明的长剑将自己的所有锋芒尽数收敛,只余下一层黄铜镀着的外壳,看上去真的如同一把破旧的剑,再无往日半分神兵之影。
流明在等,它在等自己主人恢复记忆的那一天。
如今,它终于等到了,它的真名也将重新回响于世间。
玄意真君以身华道,散尽毕生修为铸造明霄与照渊。待到照渊剑成,他身死道消,临死之前留下遗训:
“得明霄者,入主临渊。得照渊者,兼济苍生。”
身处天山之上,临渊首座更能体会天道的冷血无常,但他们却无力改变。
虚假之天,倒映诡谲之世。天道以万物为刍狗,而众生当奈何?
玄意真君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以生命为代价,他留下了照渊剑,这把无法观测之剑,这把消失在天道视野中的神兵。
只为若有一日有人想要打破既定的命运之时,他能够拥有一把所谓的凶兵。
“大师,之前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方未寒说。
长剑锐鸣,剑芒如暴风般卷积气浪。
“我喜欢凶兵。但我不是用它杀人,而是用它斩破我的命运。”
他提着照渊,看向上方的昭昭烈日。
似是知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那太阳的光芒也暗淡了些许,数不尽的灼热星力哀鸣着。
它们环绕在方未寒的身周,最后一次不舍地触碰他的躯体,似是在告别。
回忆如雨滴落下。
或是娇稚如人偶,或是出尘若仙子,少女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渐渐重叠化作一处。
她说,她是自己的姐姐。
“对不起了,太阳,我的命星。”方未寒轻声说,“我曾发誓要保她一世周全。”
太阳星彻底暗淡,默默地远离他些许,主动将它和方未寒间的因果链接暴露出来。
看到这里的老僧终于无法再保持冷静。
他厉声喝道:“方未寒!那是太阳命星!那是世人趋之若骛的力量!”
“你想好了,若没有太阳命星,你什么都不是!”
“你错了,大师。”方未寒笑了出声,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习惯做自己的圣人,让你已经忘了如何去爱他人。”
“没了太阳命星,我依然是她的弟弟。”
“你……”
老僧还想不甘心地再说些什么,但方未寒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照渊,好久不见。”
方未寒轻声说。
长剑上最后的一层劣铜彻底脱落,灿银色的剑身上流动着光束,如雪晶般璀璨而圣洁。
照渊光芒大盛,剑吟声通天彻地。
它找回了自己的真名。
方未寒抬起照渊剑,脚下发力,身形暴起,流华胜雪的剑锋携带蓝紫色的星力,以雷霆之势斩在因果的链接之上。
剑锋峥嵘触及因果,发出无声的轰鸣,像是亿万座大厦的倒塌。
这是人道之剑与天道之因的正面碰撞,最终以方未寒的胜利而告终。
他先是感觉自己的神魂之中似是缺了一块什么东西,而后是如潮水般的剧痛。
方未寒强忍着疼痛,聚拢了残存的因果之力。他发动皎月秘仪,将这部分力量导向温折雪的所在。
“一定来得及……”他默默心想。
……
……
急得团团转的瑜沫突然发现,自己的主人身上命星的破碎势头突然开始减慢,逐渐又变得停滞。
在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太阴星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再度亮起,凛然而皎洁。
“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瑜沫很高兴。
空间撕裂,一道散发着太阳之力的因果碎片凭空浮现,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少女的眉心。
“嗷?”小凤凰被吓得炸毛。
它连忙把脑袋凑过去,细细地感知着。发现主人没有感受到痛苦之后,方才放下心。
就在瑜沫松了口气的时候,它突然察觉到自己主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的变化。
小凤凰好奇地看去,只见少女那白皙如雪的眉间,渐渐浮现两道浮动的神圣虚影。
一为太阴的亮银,而另一个……
竟然是太阳的灿金!
小凤凰惊呆了。
……
……
太阳光芒亮起又暗淡,直到化作沉寂,消散无形。
“又失败了。”她心想。
少女站起身,宽大的袖子垂落在雪地。
她释然般地叹了口气。
日晷的针影落在她的身后,与少女的影子融为一体。从远处看去,针影如同一柄尖枪,将她的后心无情刺穿。
“我不喜欢凶兵,但我也不信什么天意。”少女轻声说。
她抬起头,无穷的星河倒映在她的眸中。
在离开之前,云纾回过头,以极其复杂的眼神最后看了眼巨大的天仪,说:
“或许,你才是对的。”
风雪吹过,她的身影消失不见,而日晷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一如既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