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嫩的掌心被磨破,尖锐石屑嵌入伤口,火辣辣地疼。
但当她将手放在老师的手中,手心的疼痛就全部消失了。
泪水模糊了少女的双眼,她抽了抽鼻子,故作冷静地颤声说:
“老师,你的伤不要紧吗?”
明明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却还在说着这般理智的话,方未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方棠太爱逞强,太过倔强,她就是不愿给他添一丁点的麻烦。
“没事,你且相信为师。”方未寒说,“区区宇文衔,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想活跃一下气氛。
谁知道方棠根本没有与他开玩笑的打算,而是拽着他的手,抽噎着快速说道:
“老师,宇文衔受了重伤,定然无力追赶。如今之计,我们应该先去找石大人会合,而后一同撤退。”
“我们快走吧,老师!”
她仰起脑袋,用泪水朦胧的大眼睛哀求地看着自己,像是只灰扑扑的可怜幼猫。
这孩子怎么感觉变笨了呢。
方未寒有些无奈:“马上就走,待我先杀了他,为帝国除一害。”
他拍拍少女的手背以示安慰,而后抽出手,提剑上前。
方未寒能够感知到她下意识地想要抓紧自己,不过指尖刚碰到他的腕,便又小心翼翼地立刻松开了。
宇文衔站在远处,横刀而立,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六转是吧?很能打是吧?”方未寒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周天星辰的投影纷纷落下,在他的身后化作一道星光长河。
正是镜天六转“拓星”境的标志。星辰化海,拓展脑域,极大提高精神力,并可沟通诸星意志,部分干涉时空。
方未寒找回了自己的命星,镜天修为立刻暴涨,正式踏入六转之境,终于追平了世间一线修士的领先。
“宇文衔,可敢接我一剑?”方未寒朗声道。
如金之耀,如蓝之渊,金蓝色的光辉在照渊的锋刃上凝聚。万千星辰之中,开阳星悬于头顶,光芒大盛。
【临渊武曲星剑法·天河辟沆。】
【引动空间戒律,造成极大范围的空间震荡,对于非能量实体大幅加强效能。】
天河辟沆,极其简单的攻杀剑法,是临渊十四剑中最为直接的一招,讲究一力降十会,凭借超强的破坏力径直打碎所有的格挡抵抗造成杀伤。
温折雪曾用这一剑削去了半个玉龙山腰,而方未寒如今用出,效果不比她弱到哪里去。
天河漫卷,洪流自剑锋涌出。滔滔天水如怒龙狂啸,携带无上威能迎面撞上了宇文衔。
“轰!”
数十块地砖被压得塌陷两尺,大片的房屋被直接夷平,雨丝飞扬激荡,宛如倒转之海。
宇文衔的身影如同破布袋一般倒飞出,狼狈地撞翻一辆马车,落入残骸。
“老师……”
方棠愣愣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是他的倒影,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方未寒看了看手中长剑,也被自己这一击的强度震撼到了。
宇文衔撑着刀,从远处的碎石堆直起身,大口呕出鲜血。
他看着方未寒,说了句什么,露出一个染血的狞笑。
方未寒顿感危机四起。
他的武者气机和星辰预感同时对他发出警报。
“是在东南!”
方未寒立刻转向东南方,却看见了令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一群异族士兵推动一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方未寒。
不……不是对准他,是对准了他身后的方棠!
聚火的光圈在炮口内攒动,高热能量即将喷涌而出。
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方未寒做出了本能之中的动作。
星辰之光在脚下闪烁,星力转化为空间法则,一瞬间便让他闪现到了方棠面前。
他想带着方棠一起走。
炸响的声音未到,火光窜天而起,炮弹已然出膛。
来不及了!
他一咬牙,立刻转过身,挡在方棠的面前。
在方棠的视角之中,她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到老师闪现到自己面前,而后远处火光一闪,最后……老师往自己的手中塞了什么东西。
而后,火光便充斥了她全部的视野。
“轰!!!”
……
……
眼皮沉重而干涩,她几次尝试,也无法睁开。
“这是……在哪……”
方棠昏沉眩晕的大脑渐渐复苏,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也看清楚了自己周围的场景。
她身处一片平台之上,平台的四周满是云雾,云雾下似有水波,看不真切。
全身酸痛无比,骨头与肌肉像是散了架一样,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我……死了吗?”
在她记忆的最后,看到了一束火光。想来……那应该是异族的那种怪异兵器发射的天火。
方棠曾经见过那武器的威力,那是能够将长明城墙轰出缺口的凶兵。被它正面命中,自己大概率是死了吧。
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似乎是老师最后塞给自己的。
对了,老师!
方棠骤然睁大了眼睛,凤眸中满是惶恐与焦急。
老师最后一刻挡在了自己身前!他怎么样了!
方棠的忧思戛然而止。
她想到了火光。
老师本来不必历此一劫,又是因为我吗?
“是我……害了老师?”
她轻声呢喃着,面色惨白如霜。
灰白色的天空下起了雨,一如长明的无人街道。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能再多等她一会儿?
已经见到了老师,已经打退了敌人,只要他们离开长明,只要他们……
方棠螓首低垂,削肩簌簌颤抖着。
指尖在地面用力刻出血痕,点点泪滴坠入其中,晕开惨淡的血迹。
恍惚间,她想起老师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那日在瑛銮殿中,他说:
“可你……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呢?只需要一点点就好,只需要一点点,我就能说服大家全力支持你,只需要一点点,我就能完成四叔的嘱托。明明……”
少女的身躯摇晃了下,纤指死死地握紧,只觉心如刀绞。
原来,这就是报应吗?
雨落亭台之上,在少女的肩头碰撞出破碎的雾。
她跪坐在斑驳水中,水面倒映她满是泪痕的容颜。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相信报应?”一个声音道。
方棠机械地抬头看去,看见一個蓑衣老翁坐在台边,手持鱼竿,边置鱼篓,灰白钓线融入天际,几不可察。
“我不信,又能如何?”
方棠轻声道。
“它已经真切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报应与否,重要吗?”
老翁呵呵一笑:“当然重要。”
“若你认为这是报应,那就没有了去改变的理由——因果报偿,世代难改。但若你认为这不是报应,那不就还有弥补的机会?”
“机会?”
少女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像是在表演一出话剧,没有观众。
“哪里还有什么机会呢……”
她哽咽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下,在水洼中溅起波澜。
“我……已经死了啊。”
哭声并不大,却像是初秋的蝉鸣,声声泣血。
蓑衣老翁面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以为伱已经死了?”
方棠不理他,只是兀自哭着。
老翁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周围的环境的确有些阴森,倒也不怪她想到那一方面。
“嗡!”
什么东西发出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