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贪不贪的问题,就我从报纸上所知,隐居在香港的国民党前将领不少,要举例随便可以说出二三十个,不管这些人是因为什么问题而下野,或被免职,或主动辞职被批准,大多有一个正式的程序,只要不主动碰政治,政治也不会轻易找上他们。
比如关麟征,我在报纸上只见过他的名字一次,就是他刚来香港的时候,后面再没见过。名字不出现在报纸上,说明他够低调,没参与过任何有影响力的活动。
像他这种,估计是真的打算和过去告别,安心当个普通人。
又比如卫立煌,来了香港后没怎么消停,他的名字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不管是政治言论还是商业投资,都蛮高调。
报纸上还说,他身边聚集了几十个先后去投奔他的旧部,若是低调,这就是常见的熟人间抱团取暖,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却是高调,那就不能以抱团取暖视之,而是要理解为一股政治力量。
我听说卫立煌原来在南京已经被软禁等待裁决,十之八九会被枪决,要不是后来上了内战战争罪犯名单,也不会有机会化装逃出南京。”
冼耀文摆了摆手,“算了,不细说,总之,卫立煌这么高调,只能说还未甘于平凡,对政治且抱有想法。我们是生意人,离这种想法很大,手头却没能量的人远一点不会错,好事没你份,坏事别想幸免。”
周若云呵呵笑道:“怎么说起他,我们和他又没关系。”
“卫立煌在台湾那边差不多把路已经走绝了,他要动起来,会往哪里动,自然不用多说。我听说余程万和卫立煌私交不错,而且余程万是去台湾述职的路上偷溜到香港的,要认真论起来,26军军长的身份,他可是一直没卸下,军法从事对他都还管用。”
周若云贴到冼耀文身上说道:“你是说卫立煌一有异动,余程万就会倒楣?”
“没有卫立煌,余程万也容易倒霉,我没有特意打听过,他余大财主的名号已经传到我耳朵里,开米行、开杂货铺,又开了当铺,印子钱放得红红火火。
外面有传言,余大财主有一条腰带,名为一条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戴着,说是腰带里塞着的不是美金就是金条,价值百万,还说余大财主腻了走到哪里都有副官跟着的日子,喜欢独来独往。”
冼耀文给周若云打了个眼色,“我的腰带五元钱三条,戴了快一年了,最近有想法换成十元钱四条的,为了保护腰带,我打算多请七八个保镖。”
周若云捶了冼耀文一下,啐道:“一条腰带塞满黄金也值不了十万,你怎么会相信这种传言。”
“你忘了美金有面额100的?一条腰带塞得下十几万美金,百万之说并非无稽之谈。”
“呃……”周若云愣了愣,“这个我真没想到,可即使塞得下,谁又会天天放这么多美金在身上。”
“真假不重要,有没有人信才重要,余程万在云南搜刮一事,报纸上都登过,绿林英雄不是没脑子,出来发财,又有谁会不挑个软柿子捏,但凡余大财主当众露过财,百万之说就会被当成真的。”
冼耀文冲华苑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说吴冰住在这里,你还说吴冰是个真正的大美人。这里地处偏僻,最近的差馆都离着几里地,就是全部出动也没有几个差佬,绝对是下手的好地方,成了财色兼收,不成临死享用一个大美人,不亏。
余大财主可是香港治安的晴雨表,只要他一天不出事,香港的治安就值得信任,说是路不拾遗、画地为牢也不为过。”
周若云面露担忧之色,“你说的不会成真吧?”
“难说。”余光看见伙计捧着托盘过来,冼耀文转移了话题,“过了莲花山、大帽山一线,新界的地皮罕少有贵的,两三毫一呎已经能买到不错的地皮,你去注册一家置业公司,我给你注资,你想买哪里就买哪里,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云园和若园现在就可以准备动工。”
说到园林,周若云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住,“你说公司取个什么名字好?”
“你决定。”冼耀文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筷头浸到茶盏里涮了涮。
周若云想了一会,说道:“文云置业这个名字好不好?”
“文云叫着虽上口,却不如云文有意境,而且只是改变顺序,不脱离你的想法,你要是真喜欢这两个字,不如叫云文置业。”
周若云淡笑道:“我在前,你在后,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封建之人。”
“那就叫云文置业?”
“就叫云文置业。”冼耀文肯定地说道。
“你真好。”周若云笑颜如花,心里犹如多了两个蜂窝,甜蜜四溢。
“我的好,只有云知道。”冼耀文递给周若云一双筷子,“大王,该用膳了。”
“嘻嘻。”周若云笑了笑,微微张开嘴,如同一只等待投喂的雏鸟。
冼耀文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嘴边吹了两口凉气,随后用手虚捧着送进周若云嘴里。
“好吃。”轻嚼两口,周若云双眼眯成一条线,顷刻间又舒展,如法炮制,也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冼耀文嘴里。
此情此景,厨子的手艺已经不重要,反正每道菜都是甜口,齁甜,甜到发腻。
……
下午。
送周若云回医院后,正往丽池花园过去,车上的对讲机响了,家里联络,说是给家里打个电话。
找了个地方给家里打去电话,拿到一个钟洁玲留下的电话号码,一打过去,钟洁玲说在医院,让冼耀文过去一趟,其他没有多说。
电话里不说就是不好说,不管是钟家谁生病,又或者冼耀武偷溜出营发生意外,没什么不好说的,不好说最大的可能是有了。
挂掉电话后,冼耀文笑骂一声“浑小子”,让戚龙雀驾车回医院。
回到医院楼下,还未下车,便看见戴着墨镜,围巾把整张脸都围起来的钟洁玲,招了招手,钟洁玲快步靠近钻进车里。
“大哥,我……”钟洁玲欲言又止,从包里拿出一张诊断书递给冼耀文。
如他所想,果然是有了。
猜想得到证实,冼耀文并没有多欣喜,受老头子影响,对后代他崇尚优生优育,孩子不会随便生,首先考虑到遗传,在结合对象上会非常慎重,只有智商极高、容貌优秀以及身体健康没有隐性疾病的女人才会成为他孩子的母亲。
其次,在要孩子之前会进行体检,然后进行身体调理,当两人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才会在最合适的日子结合,以达到孩子先天超越绝大多数同龄人的目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没有哪对父母奔着生傻子、先天残疾,也没有哪对父母盼着自己孩子从少年时期就当掏粪童工。如果有,离这种人远点就对了,雷公的准头不行,几千年来从没劈准过,被劈死的十有八九不是正主,而是爱凑热闹的。
冼耀文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绝大多数人十八辈子都够不到的终点,并以此为,向更遥远的终点迈进。
身为他的接班人,先天要快人一步,后天在掌握稀缺资源的基础上比同龄人更加努力,儿子是精英,孙子也得是精英,精英代代相传。
独木不成林,精英想要成事,身边需要围绕无数精英,他自然是希望冼耀武的儿女也是精英,且越精越好,他的子女若是自己不争气,被堂兄妹压一头,那是自己活该。
如果他的子女没一个争气,他不会介意退而求其次,将事业传承给亲近之人,或者凭本事建立的事业,临死之前凭任性毁个干净,能力不够却把持大事业,与小儿抱金于闹市无异,他不想断子绝孙,只能视事业的大小二选一。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迫不得已之下的下策,当下来说,他还是希望自己的侄子或侄女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对冼耀武给他来一个激情之下的产物,他自然心有不喜。
冼耀文将诊断书对折,递回给钟洁玲,“为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不是告诉耀武?”
“耀武说家里的事情都要大哥做主。”钟洁玲红着脸说道。
冼耀文想骂粗口,钟洁玲可不是没主见的主,他不信钟洁玲找他来是病急乱投医,摆明了想把他架到火上烤,自己爽完,擦屁股的事甩给他。
现在有了,过些日子就会显怀,按照定下的日子,别说结婚,就是订婚那天,钟洁玲都会挺起大肚子,钟家有头有脸,未婚先孕的消息传出去会被人笑话,显然需要一个人出面推动提前或延后结婚日期,并承担取消订婚仪式被人非议的后果。
不消说,他脑门上已经被刻着“就是你”仨字。
冼耀文苦笑一声,点了点钟洁玲,“你呀,比耀武会算计。好吧,为难的事情交给我,今天回家记得跟伯父说一声,明天傍晚我会去府上打搅。”
钟洁玲冁然笑道:“谢谢大哥。”
“不用谢,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自己开车了,身边也得有个人跟着,跟我去个地方,你挑一个司机兼保镖的人选。”
“好的,大哥。”
钟洁玲愉快答应,压根没往不好的方向想。
冼家的女人身边配一个司机兼保镖已经是标配,她早就看在眼里,如果没有和冼耀武修成正果的心思,她也不会偷尝禁果,既然有了心思,该享的福利自然要享,哪怕福利包裹毒药。
冼耀文改变日程,带着钟洁玲来到耀东街,直上大众安全警卫的天台。
此时,天台成了课堂,一位身穿道袍的道人站在一块黑板前,给排排坐的学生讲解《易经·系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