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街道上的商业气息很浓厚,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就好像席卷全城的帮派战争和影响出门的暴雨没区别。
公司狗们乘坐着出租车和地铁来到酒吧门口,小跑着扎堆,造型浮夸的男女们开始思考过夜的地点。
约翰收回目光,来到后排,从装备袋里把名为新星的步枪拿出来防身,然后才顺着喷满涂鸦的水泥通道走进地下。
【伊甸城-东区地下诊所】
金属桌板上摆放着两瓶酒。
玻璃表面冷凝出积水,威士忌杯里有尚未融化的冰块。
里安端起哗哗作响的酒水往喉咙里送,抿起嘴巴,像是品味,又像在忍耐,许久才吐出带有浓烈酒味的鼻息。
“你知道吗?约翰,这座城市里出现过无数个疯子,他们跟你有个共同点,完蛋之前,总要拉点东西陪葬,说白了就是到处捅娄子。”
“……医生,我是被卷进去的。”
“哇偶,真的?你可不像个受害者,枭町帮真不长脑子,就派几个炮灰,要我说,都白瞎了那几辆车。”
里安站在移动屏幕前,皱眉观察上面的数据,一边跟约翰回嘴,一边用沾着凉水的掌心摸脑袋,仿佛能让光秃秃的头顶冷却下来。
约翰躺在诊疗床上,想要说点什么,抬头看见扫描仪移动到胸口,于是又躺了回去。
圆弧形状的金属从他脸上扫过,停留在义眼处,投射出蓝光。
约翰插着数据线,黑光能直接访问诊所系统查看身体数据,但他没有相应的知识分析做出诊断。
里安表情有些凝重,很显然,屏幕上跳出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轻轻吐了口气,把酒杯端起来。
“好吧,恭喜你個大煞笔。”
里安揉揉额头,将屏幕转过来。
“你拼命找死终于有收获了,瞧瞧这片区域……”
“法克,这是什么,拌面酱吗?”
约翰眯起眼睛,略带嫌弃地咧起嘴巴。
医生端着酒冷漠地说道。
“这是你的额叶,就算你不懂医学,光是看这一片红,也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吧?”
“大部分时候,它们是白色的,我来的路上淌得满地都是呢。”
约翰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诊断报告。
他站起来抖了抖外套,重新穿上。
医生则在滑轮椅里坐下。
“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
约翰背对着里安,抬手整理外套,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都快习惯了,直说吧。”
“大脑受刺激严重,虽然你对改造的适应度很好,及时移植了石墨烯芯片,但在此之前的损伤是无法修复的,最多半年就会变成植物人或者痴呆。”
医生说到这里苦笑摇头。
“啊,抱歉,不是幸灾乐祸,以往我对其他病人宣判死刑的时候,他们大都会……嗯,你懂的,比较激动,有时候我得先给一针镇定剂。”
“我也很紧张的,医生。”
约翰拉过金属板凳,翻转过来,将胸口以上的重量压在靠背上。
“生死看淡是不可能的,甚至有种被生活强暴的滋味,努力这么久,遭那么大的罪,勉强给自己续了半年的命。”
他说着伸手给自己杯酒。
里安摸摸发福的肚子,原本想说——要死就别浪费东西——最后咂摸嘴巴,把丧气话吞了回去。
“那你怎么想呢?”
“哈,我心态很稳,脑门后背顶枪的日子都习惯了,有点紧迫感也好,能让我动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在城里面到处乱晃,总觉得浪费生命了。”
“浪费肯定不至于,把好些人气疯了是肯定的。”
里安顺手在键盘上敲击,看约翰情绪比较稳定,就指着数据给他分析。
“你这具身体当初是泡在密封罐子里的,我见过类似的东西,很可能是某些机构专门用来测试的实验品……”
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约翰对义体改造的适应速度非常快,或许是长期进行排异方面的培养。
这次暴露出来的问题,是约翰对致幻药物抗性极低。
“这个问题很难通过医学诊断发现,也是你在实战里面确实遇到了,我才注意到……简单来说,你这具身体没有经历过太多化学致幻物的摧残,神经就像是雏儿一样敏感,稍微被药物挑逗,你就会浮想联翩欲罢不能……”
约翰听得很认真。
致幻药物抗性过低算是一个小缺点,目前来说不太致命,可以随时间和接触逐渐脱敏,还能通过生物技术产品进行规避,比如上次欧洛丝带他去餐厅吃饭时分享的特殊糖果。
“嗯哼,没白来,至少了解了我的身体。”
约翰表情很平静的样子,喝里安的酒一点不客气,现在伊甸城里面大面积宵禁,他打算缩在诊所里待到天亮。
无人机外卖配送还是照常运营。
约翰买了点油炸食品,还有连锁店的披萨,跟里安·兰德尔锁上诊所大门,安静地看老电影——这是医生的爱好,甚至专门腾出了一面墙放收藏,两排好莱坞被炸毁前的蓝光原碟,保存在防尘罩里,用老式播放设备进行读取。
医生看得津津有味,说这种视觉工业畸变之前的产物偶尔会迸发出艺术和创意。
约翰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是被超感芯片污染的一代,体验过全感官渲染的沉浸式刺激,再看这种3d产品,就好像蹲在马路边抬头看大厦广告一样无聊。
医生承担了观众和解说的角色。
他像赛博网络空间里给自己增加“怀旧”标签的老古董,但实际年龄和电影上映年份还差着老远,所以他的怀旧毫无根据,更像是一种另类爱好。
约翰则专注于消灭油炸食品。
外卖散发着令人喉咙发腻的厚重油味,主食部分是用街头合成肉块裹上调味糊糊,再送到劣质油里烹饪,捞上来以后撒点辛香料制作而成。
他咀嚼着肉块,感受牙缝间又柴又散的口感,默默分析着具体的流程。
“医生,我打算搞家食品店,用生鲜肉,到时候感兴趣可以过来捧场,让店员给你打折……算我蹭你酒水的补偿怎样?”
里安抱着胳膊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转过来。
他花了几秒钟从油腻颓废的状态里脱离,又迟钝地消化掉约翰的话,才呵地一声笑出来。
“真是见鬼,我给你开膛破肚的时候,怎么没见着叫良心的东西……”
“说他妈什么话,咱俩算……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