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宁和亲,仪式皆遵大辽,对北国人来讲,是对吉宁公主、未来的王妃无上之荣誉与尊重,因充分印证着,北国与大辽的和亲,并不单单是和亲。
这里没有谁是谁的屈从国,反倒通过这样的联姻,展现了大辽对邱裴之为王的实力认可与尊重。
更像是他们的王,要借大辽之势,宣自己的王位之不可撼动也。
可什么样的国家,竟要借外部之势,来平息内斗?
邱裴之在行礼时,不免还是有些难过。
可他生来的家就是这样的啊,莫说皇家自古无父子,他的父亲于他,不仅于无,更像是个魔鬼,是杀母凶手。
而兄弟于他,或弱肉强食,或无力自保。
他能怎样呢,莫说他生来冷血,就是变得疯魔,也不足为奇。
可他始终记得幼年时,不管遭了怎样的蹂蹑,他从来眉目温柔的母亲,曾对不知因何而哭泣的他说过:“裴儿不怕,人不管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保有一颗良善的心,你那父王理解与否没关系,母妃知你是对的,可裴儿你要记着,在这虎狼之地,要学会自保,只是无论如何自保,都不能作恶,失了本心,不过放心……母妃在,母妃永远理解你……”
“母妃……永远理解你……”
当初因何而哭,邱裴之自己早忘了,可就是这句话,时至今日,都一直藏在他心中,成他心凝结成冰时,唯一温暖的存在。
只可惜,说这话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邱裴之此刻与吉宁相对而立,本该是庄重而珍贵的时刻,然华丽的装饰和繁复的礼仪依旧与他心中的孤独和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迄今为止这一切的荣耀和权力,都尚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何况,台下看似恭维的权臣,却多的是虎视眈眈。
背后,还有总要杀他的爹。
真让人心累。
却始终不得止步。
他怕自己稍加停滞,北国就又成了从前那个既野蛮血腥,又毫无良善与温暖可言的蛮国。
只是这些,吉宁尚不能懂。
吉宁此刻顶着繁重的头饰,已然站得累脚。
方才又睡得不够就被粗鲁的乌婆摇醒,于是整个封妃都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
累到只觉大辽的繁缛好生麻烦,也不知自己哥哥嫂嫂当初封后时会不会更加繁琐,哎。
于是又想他邱裴是不是神经病,竟不过问她需不需要这些缛节便自作主张,还不如直截了当一些,喝酒、吃肉睡大觉就完事儿了!
不过……睡大觉?
呜……入夜时该怎么睡呢?
他俩又不熟,是要上来就同床共枕你情我浓暖香迷醉么?
可……他这人究竟行不行……
若真是一点不行,不知道届时红烛摇曳,香气弥漫的,操作起来得多尴尬呀……
略略略……
想什么呢?
吉宁下意识地晃晃脑袋,丝毫没注意到已是至她接礼之时,直到身旁跟着伺候的小伊轻唤了几声。
她才迷迷糊糊着“啊”了一句。
“公主,时辰到了!”小伊再次轻声提醒。
吉宁适才回过神来,看到北国的百官正分列两旁,愣愣观望着。
而邱裴之则身姿挺拔着拿着信物,等她来接。
“啊……哦……”吉宁回忆起离开大辽时,嫂嫂特派人来教的礼数,好在没全忘。
于是故作镇定着伸手接过,微微躬身以礼,别扭着与邱裴之携了手,接受臣子朝拜及献礼。
别说,携手的一刹那,吉宁觉得,邱裴之这人处处透着冷气,可这双结实的大手,倒还……挺温暖的?
也或许不是温暖,是此人单身太久,第一次娶妻,心火过旺吧?
吉宁忆起十岁时与嫂嫂偷偷传递过的闲书,心下料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