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怔怔地“你,你都知道?”
楚君誉认真看一个人时, 血红色的眼眸总有深情的错觉, 缓缓点头“嗯。”
裴景一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尴尬地咳了一声,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声音变小“我”
楚君誉却淡淡问“我的看法对你来说很重要?”
在他记忆里,裴景不止一次跟他争论这个话题。
裴景道“以前不重要,现在不一样了。”这话说出口他就眼神一滞,觉得要遭——楚君誉若是顺着他的话问下来,那他要怎么回答。为什么现在不一样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啊。内心脑海若岩浆爆裂,那种炙热的情绪烫得他手都在颤。裴景有点懊恼地偏过头,心道,好歹是风靡九亿少女的人, 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而楚君誉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书峰外深黄的月光照进来, 落在纸张上, 晕染出一层清白之色。他微抬头,三千银发如风雪, 侧容冷峻,纤长浓密的睫毛下视线深邃遥远。
这张纸的最后,围绕着裴御之开始了很多的讨论。
一说“我曾有幸在云霄山门口见过他,人间四月里桃花开了一路, 他自青空一跃而下,花染鬓角, 人映桃花。真,风华绝代。”
一说“能和他这样的人春风一度,一生也算知足。”一说“你们女修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他看不上你们。"
一说“呵,他看不上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两人隔空对骂好一会儿后。
有人冒出来说了一句“我真想知道,千百年后,谁会是他的道侣。”
百岁之后,谁人携手。裴景看前面都看得津津有味,到最后一句话就有点出神了,下意识地看了眼楚君誉,而楚君誉那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点着桌子,裴景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修真的道路特别漫长,可若是有一人共度风雨,此后一年四季或许会不一样。天堑峰常年积雪,冬季尤甚。
长极峰秋来枫如火。
悬桥夏季凉风徐徐。然后他在想什么?猛地收回心思,裴景一拍脑门,嘴角无可奈何扯了扯,什么鬼,他这是单身太久了吗?
“走吧。”楚君誉忽然道。
裴景心不在焉点头“好。”
回到天堑峰,在云中的回廊上,裴景还是忍不住问“你的伤现在康复的如何了?”
楚君誉道“还行。”
裴景“伤好了就走吗?”
楚君誉垂眸“嗯。”
裴景欲言又止,最后悻悻不说话了。一个人回天堑殿,空空寂寂的主殿,坐在高座上,两侧的烛火明珠都凄寒。旁边是睡的正酣的小黄鸟。细微的风声卷动他雪白的衣衫,泛微微的蓝,如一层冰青色的纱。
寂寥寒冷的大殿,传来青年低着头,似有若无的喃喃。
“若我有心魔应该就是你吧。”
裴景在楚君誉那里攒了一肚子少年心思,很不爽,所以今天跟肖晨的对决,是真的想揍他一顿出气。真如许镜所料,三天内,上阳峰已经传遍了他和肖晨父子对决的消息。天还没亮就有人在紫竹林前的擂台上等着,熙熙攘攘,守着看戏。毕竟比试的两个人,年纪轻轻都已经在上阳峰拥有了姓名。
闻风而来的还有一些闲的没事的师兄师姐。
“有意思,输了认爹,还有这个玩法?是我们老了吗——哈哈哈哈。”
“别笑了,有没有下注的,猜猜谁赢?”
“有有有,我押肖晨,气运之子。”
“加我一个。那个张一鸣好像是在迎晖峰选拔时出的风头,另辟蹊径罢了,实力不可信。”
“我也押肖晨,”
这些话都飘到了后面到来的裴景耳里。
他啧了一声“一群没眼见的。”
许镜头都大了“你先想想,别输得太难看吧。”他以为这三日张一鸣会在洞府认真修行练剑,还专把自己熬好的紫笋汤送过去怕他太紧张,结果洞府内空无一人!许镜忍不住问“你这三天都哪去了?”
裴景道“肯定是有事啊,都说了我很忙。”
许镜嘀咕“你能有什么事,不过,楚哥呢,我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还在外面历练?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怎么你一个人回来。”
裴景真是怕听到楚君誉的名字,以前是觉得他暗恋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现在是发现自己喜欢他,又不确定他的心思来。
不过今天就是来打架和当爹的,暂时就不要想这些风花雪月了。
他扯过许镜的袖子,下巴往人群那边抬了抬,小声说“你现在赶紧加入他们,买个几百灵石,压我赢。发家致富就在今日了。”
许镜瞪大眼满是惊悚“是你疯了还是我傻了。虽然我们关系是不错,但也不至于让我为你倾家荡产吧。”
裴景推攘他,懒洋洋笑“你怕是对我有误解,放心吧,区区一个肖晨我还不放在眼里。”
许镜挣脱他,眯起眼“那么自信?”
裴景道“云霄第一帅跟你开玩笑的?”
许镜嘴角抽搐,狗屁云霄第一帅,第一不要脸吧。
而与此同时。
问情峰。
陈虚一出门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哗啦啦,是禽鸟从枝头飞起,他抬头,就看到林子上的鸟雀盘旋,遮云蔽日,很是壮观,一派欢庆吉祥之态。鸟的羽毛渲染吉光落下,晶莹剔透。上百只鸟一起鸣叫,叽叽喳喳,声音成涛成海。远远望去,如梦似幻。
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子惊呼“峰主,这是什么。”
陈虚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拢袖,说“能是什么,讨债的来了。”
凤矜其人,外界评价五花八门,甚至不少人将他神化。
天榜第二,凤凰转世。
业火三千,涅槃而生。
修真界口耳相传的话语里,“舍利佛心凤凰眼”,说的便是他和悟生。
天下五杰,每个人的形象都大相径庭。
碧池生血花,未来的瀛洲岛主,倩影藏在每个男修梦中。手指晶莹脚腕纤细,金色铃铛随着她的步伐轻轻作响,红裙翻卷在竹林深处,一如带雨的扶桑花。
枯骨化蓝蝶,这位久居鬼域闭门不出的少城主,在传言里则多了分神秘和阴森的味道,青色长袍、黑色袖领,常年与死人为伴,病弱体虚全是阴冷之气。舍利佛心不用说,佛门最富盛名的佛子,舍利为心,长绫覆眼,一袭金白僧袍手握禅杖,所到之处万物逢春、恶鬼虔诚。
后两位“凤凰眼”和“一剑凌霜”在民间的传说最多,话本也最多。
毕竟前三位,一是同性别的女子,二是只喜欢死人的少主,三是六根清净不染红尘的僧人。五杰能肖想的,也就只剩凤矜和裴御之。
世人心里的裴御之是遥生在天边的高岭之花,雪衣银剑、玉冠黑发,目光所及尘埃都结霜。
而凤矜则是另一个极端,像个嬉笑人间的帝王,风流多情,邪魅妖冶,笑一下都能让女人怀孕。
本来各有各自的迷妹。谁知道从哪天起,传出了裴御之不近女色之名,芳龄少女们极度悲痛之下,开始了扭曲的心思。恰好凤矜喜欢人间富贵之色,和裴御之一白一红还真凑上了一对。她们稍得慰藉。
陈虚曾经“有幸”看到过这样的话本,差点自戳双目,乃至怀疑人生。话本里裴御之是那种高冷寡言的仙尊,动不动脸红。凤矜则是个脑子进水的神经病,一天到晚以让裴御之脸红为趣。两人相爱相杀,亲亲我我,由问天榜做媒,一对神仙眷侣。
他觉得,这话本要是被当事人看到,先疯的人会是凤矜——经天院问天峰也就算了,真要一辈子和裴御之绑在一起,这位不满千岁的凤帝会选择再次涅槃。
毕竟现实里完全反着来,裴御之不寡言,话很多,不只多还很讨打。凤矜笑起来也不风流,只有扭曲,不怀好意。甚至,只有裴御之让凤矜气到脸红的份。这么一对比,真不知道这两人的仰慕者知道真相会是怎样崩溃。
问情峰钟灵毓秀,最有名的虹桥。横跨一山两峰之间,云海翻涌,旁边红桦树如火,渲染冷雾出虹光。
陈虚走上虹桥,旁边的小弟子战战兢兢,左顾右看“峰主,我们,我们这是要去见谁。”能让问情峰峰主虹桥上相迎的人,身份不可能一般。
陈虚凉凉说“见你裴掌门的老相好。”
弟子吓得脚一滑,差点就从虹桥上掉了下去。他扒着桥锁,半天声音更颤抖了“峰主,这这这。”
在虹桥的尽头,传来一声笑,语气薄凉又风流,真的像人间拈花惹草的富家子弟。
“听说裴御之当掌门了?”
从红桦林里走出,那人的衣袍也是深红色。金丝巧夺天工刺绣凤凰图纹,衣摆很宽,曳过虹光霞色的云端。
肩膀上是又肥了一圈的小红鸟,一直昏昏欲睡的凤族神兽大人,一入云霄就精神了起来,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到处转,在没见到那个给它童年造成阴影的坏人前,它还是很喜欢这里的。
跟在陈虚后面的小弟子,愣愣望着来者。虹桥那端缓缓走来的人,金冠绾发,衣袍华丽,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慵懒,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对上凤矜那双含笑似多情的桃花眼,瞬间又惶恐地低下了头。
凤矜“啧,你们峰的小弟子还怕生?我以为都跟裴御之一样不要脸。”
小弟子瞬间就抬起头来,脸涨得通红,气度不卑不亢——不许他侮辱裴师兄!
陈虚真不是很想见这个同窗。他万幸当初问天试拿了个第十,不用和这群人绑在一起,毕竟这五人,除了悟生外没一个是正常的。
使了个眼色叫小弟子退后,陈虚道“你那么开心,破元婴了?”
凤矜微微一笑道“快了。你知道我收到信时是什么想法吗?”
陈虚“你不用说。”反正不是什么好的。
凤矜道“听闻裴御之担任掌门,我真是远在凤栖宫都为云霄感到担忧。”
陈虚把裴御之的原话告诉他“那真巧,裴御之也一直觉得,近日在云霄附近作乱的妖魔是你们凤族的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