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上经天院,一听就是师祖的惩罚。
十年前的事闹的那么大, 哪怕师祖隐世不出, 也总有人闲的没事到他身边告状。
裴景心想, 最好别让他揪着那个乱嚼舌根的人。
乾天山脉中央, 阵法启动,云雾散尽, 阔别百年,经天院那条一阶一阶通往汉霄的路还是没变。
仲春二月, 山中积雪未消融, 草木一白, 从上而下的风带着料峭寒意。
陈虚走到半路,才反应过来的:“不对啊!师祖只点名要你徒步上去,我干嘛要跟着!你慢慢走,我先走一步。”说罢,御剑直飞而上。
“呵。”
裴景面无表情折断了手里的木枝。
经天院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裴景慢悠悠徒步到山顶, 去找先祖。
沿着覆雪的走道, 迎面撞上了虞青莲和寂无端。
十年内,五人断断续续也都破了元婴期。
三年前, 虞青莲便已经接手瀛洲诸事, 成为一岛之主,身上的气质也多了分稳重。水红色的衣裙华丽芳艳, 洁白的脚踩在雪地, 也丝毫不觉冷。手臂上是细致华丽的纱,一条条垂立风中, 腕上系着金铃铛。
她旁边的寂无端还是病怏怏的,苍白书生相,身上是那种行在阴阳两界间的阴沉。
虞青莲本来和寂无端说着什么。寂无端也惯常那副的样子听着。
两人绕过庭院,撞上裴景。
视线相对,顿时一阵沉默。
裴景咧嘴一笑:“好久不见。”
还是当初那副招惹尽整个经天院的笑。
寂无端看向他的视线十分古怪。
虞青莲却先掩唇,没忍住笑出声来。
忠廉村一行时,从裴御之问她的那些话题,她就猜到了大半。本以为他要很久才开窍,没想到这一回云霄就闹得天下皆知了。
虞青莲笑问:“你怎么来的那么迟?”
裴景如实道:“师祖让我一步一步走上来。”
虞青莲意味深长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先去了天郾城一回呢。”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裴景假惺惺道:“不不不,得了师祖的吩咐,我当然是出关第一时间就来经天院了。”
一直不说话的寂无端现在也确定了,十年前那事是真的,扯了扯唇角:“没想到我们五人之中,竟然是你先找到伴侣。”
天知道当初他在鬼域听到消息时,手一抖,差点捏碎了手里的骷髅。心情复杂至极,甚至生出几分稀奇——就裴御之那样这天底下也有他瞧得上的人?以及就他那人嫌狗憎的性子也懂得爱人?
差不多就这种感觉,非常一言难尽。
裴景其实也疑惑道:“是啊,十年前我去找你时,你爹就在为你找道侣,怎么找到现在,你还是一个人啊。”
寂无端提起这个就是又头疼又烦:“谁知道呢。”
裴景又问:“我不是赠给你一个千变万化的美人吗?”
寂无端想起那个阴森鬼怪的面具,磨牙:“算个屁美人。”
虞青莲倒是没想到有这一茬,略有几分震惊:“你爹居然想着给你找道侣?”
寂无端没好气瞪过去:“不可以吗。”
虞青莲可还记得,当年论情时他们那要么娘要么直的爱情观,笑弯了眼:“没,当然可以。我说啊,你要不要学学裴御之,修真界的男修可是远多于女修,放松一下对性别的要求,说不定会找到适合的呢。\"
其实吧,两人都了解她的潜意思。
找妹子是找不到了,你找个男的凑合一下吧。
寂无端一笑:“修真界男修那么多,也没见你把自己嫁出去啊。”
虞青莲笑容消失:“呵,关你什么事。”
裴景乐得见他们两个斗嘴,在旁边瞎煽风点火:“我倒是有个提议,当初我去鬼域的时候,就听得城门口两个小鬼再讨论你的婚事。他们觉得你和虞青莲天生一地地设一双,郎才女貌,要不要考虑下。”
又偏头对虞青莲道:“我觉得讲的挺对。你们一个‘众生只有我如花’,一个‘活人死人皆傻叉’,脾气都对到一起去了。”
虞青莲:“”
寂无端:“”
裴景继续不要脸地道:“现在修真界亿万少女都还在为我伤心欲绝,眼中容不下其他男人。我破坏了太多姻缘。慢慢赎罪,能凑合一对就先凑合一对吧。”
虞青莲本来气得就要挥鞭,谁料抬头,目光愣怔,然后秒变脸,温柔地笑起来。
寂无端也是,手中鬼蝶化为灰烬,一副恭谦之态。
两人对着他背后,齐声道:“虚涵前辈。”
裴景:“”
妈的。
身后是师祖久违的笑呵呵的嗓音:“亿万少女伤心欲绝,哎哟,你倒是跟我说说,哪亿万少女啊。”
亿万少女的梦中人僵硬成石头。
裴景恨。几百年了,为什么还不能光明正大打一架,非要叫长辈,两个垃圾。
虚涵道人一身光尘织就的黑衣,少年模样,青色的眼眸满是笑意:“不得了啊,我和你师尊练得都是无情道,断情绝爱,倒是养出了个风流多情的好徒弟啊。先招惹尽亿万女修,后断袖断的天下皆知。御之,厉害了。”
裴景硬着头皮:“师祖,我可以解释。”
虞青莲和寂无端在后面非常解气地看戏,就差没笑出声。
这天底下,能治得了裴御之的大概也就他的师尊师祖了。
“解释吧。”
虚涵一下坐到了床榻上。
风卷着经天院外雪松青竹的气息,他的衣袖流动,是星辉的痕迹。
裴景其实还是挺羞耻的,但一想早说晚说都得说,便道:“亿万女修那个是玩笑话,但我对楚君誉,却是认真的。是真的想让他当我夫人。”
虚涵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子孙后代的婚事操心,问:“你了解楚君誉吗?”
裴景停了停,说:“不太了解,但他挺好的,救了我很多次,也帮了我很多次。”
虚涵一时心情非常复杂,他远离尘世万余栽,不懂这叫嫁女儿的心酸。活到他这个岁数,很多事看的通透,憋半天只憋出一句不像告诫的告诫:“那个人修为远在你之上,你若是以后被欺负,别找我哭鼻子。”
裴景扯了扯嘴角,说:“不会的。”
虚涵又问:“你当真决定去天郾城?”
“是。”
“找你那夫人?”
“咳,师祖。”能不能不要那么直白。
虚涵道:“巧了,本来我要你结婴后来经天院,就是打算让你去天郾城一回的。现在倒是不用逼着你去了。”
裴景微惊:“师祖要我去天郾城干什么?”
虚涵看他一眼,“要你去探个究竟。”
裴景:“啊?”
虚涵从床榻上跳下来,伸出手,“把凌尘给我。”
裴景奉上。
凌尘剑周围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紫光。
虚涵神色凝重起来道:“看来剑尊已经将他觉醒,你就算遇上天魔也有一战之力。”
见裴景还是一头雾水,虚涵道:“这一回,把你们都召见过来,不是天梯出事,是天郾城出事。不过,天郾城和天梯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裴景收回凌尘剑皱眉:“天郾城,是里面的恶徒叛乱吗?\"
虚涵笑了一下,青黑白三色的眼眸略带冷意,“若只是恶徒叛乱,又哪值得我关注。这一回怕是天魔出世,”他缓慢说:“天魔一族出世。”
天魔一族。
裴景下意识想到了季无忧。
虚涵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道:“你收为徒的那个孩子且不用去管他,毕竟你想管也管不了。\"
裴景道:“师祖是想我入天郾城,诛尽天魔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