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团本部。
克雷多站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区域中,看着桌上的大堆报告走神。
他从来兢兢业业,教团公务都是第一时间处理,但眼下看着那逐渐堆积的报告书,却神思不属,毫无办公的心情。
他还在想自己接到的任务,带回尼禄。
“……尼禄,你真的有恶魔之力吗?”克雷多出神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明明没有进行升天仪式,为何会如此?”
教团所谓的升天仪式,就是将恶魔因子移植入体内,以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的仪式,是教团的秘传。
若想完成归天,必须拥有强健的体魄和过人的精神力。能力不足的人进行仪式,就会被恶魔因子喧宾夺主,彻底失去自我,即使获得了力量,那也不过是劣化的下级恶魔而已。
这种失败的例子,克雷多就亲眼目睹过几回,看见过自己的同胞因为仪式失败,变得无法理解人类语言,仅凭本能进行着破坏和杀戮。
一般来说,这些人会被作为失败品隔离在设施里,最后不为人知地处理掉。但偶尔,也会发生失败品从设施逃脱,到街上袭击市民的事件。
克雷多的双亲,就是被出逃的升天仪式失败者所杀害的。
那天发生的事,时至今日都铭刻在克雷多的记忆里。
当时,对真相毫不知情的妹妹姬莉叶跪在父母的尸体旁,只以为是恶魔作乱,她那悲伤的泪水直刺克雷多内心最深处。还有陪在她身旁,颤抖不已的尼禄,他那不甘的眼神,克雷多也是记忆犹新。
——尼禄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克雷多兄妹会认识他,也是因为作为虔诚信徒的父母,时常会去孤儿院帮忙。
克雷多的父母很喜欢尼禄,可能是因为他有一头跟传说中的斯巴达相同的银发,那是在佛杜纳本地很少见的发色。而这对夫妻也会带着自己的儿女一同前去,所以一来二去,克雷多和姬莉叶也跟尼禄越来越熟悉。
直到那场惨剧的发生,他们三个人的生活都被彻底改变了。
克雷多年轻有为,为了回应父母的期待和教团的信仰,他年纪轻轻就拼命爬到了教团骑士长的位子上,成为了教皇桑科多斯的心腹干部。
他对于升天仪式也是知情的,原本他的想法是,为了实现教皇桑科多斯的理想世界,他也愿意承担这份罪孽。
但即使如此,年轻的克雷多,也无法对无辜父母的死去而释怀。
理想世界的背后,不知会伤害多少人,这个事实,让当时的克雷多迷惘不已,不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究竟是否正确。
而克雷多命不太好,在这个时候“开导”他的,不是师长父母、亲人朋友,而是精通人心的教皇桑科多斯。
当时的桑科多斯就告诉克雷多:“你要忍耐。”
“……如果乐园降临,那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为此,今后可能还要牺牲无辜,但这也是为了将更多的人从这混沌的世界中救赎。
“这就是,所谓崇高的牺牲。”
在教皇的蛊惑下,克雷多“舍弃”了迷惘。
虽然会造成一定的牺牲,但如果桑科多斯的理想世界实现的话,那么活着的人就无需像现在这样惊恐度日了。这样的话,那些被牺牲的人们的灵魂,也应该会得到救赎,最终与神明同在。
这就是克雷多的信念,也是他力量的来源。
不过另一方面,虽然相信着桑科多斯的话,克雷多依旧有他的底线——姬莉叶。
克雷多没有告诉姬莉叶真相,也不允许任何人透露给她,他同样也不会提前让尼禄知情。
姬莉叶继承了双亲的虔诚,保持着纯洁无瑕的内心信仰着神明。她无论对谁都怀抱慈悲之心,甚至于骑士团里都有不少人把她称为女神。
面对这样的妹妹,克雷多无法将教团那满是血腥的真相说出口。
他当然明白,即使姬莉叶得知真相,很可能也不会责怪自己,但克雷多依旧希望,姬莉叶以一尘不染的姿态来迎接乐园的到来,而无需被自己的罪业所连累。
克雷多早已做好了背负罪业的准备,但姬莉叶……姬莉叶如果不能得到幸福,那谁还更有资格呢?
对克雷多而言,姬莉叶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同时在他心中,她也象征着千万佛杜纳的无辜人民。
“……无论如何,姬莉叶绝对不能受到伤害。为了保护她,教皇冕下的理想世界必须到来。”
想到这里,克雷多也下定了决心。
尽管早就把尼禄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但在克雷多的心中,他的重要性只能排第三。至于第一第二,理所当然,分别是姬莉叶和教团。
所以当教皇命令他带回尼禄时,他虽然内心沉重,但还是会服从命令……而且尼禄拥有恶魔之力这件事,也要调查清楚。
“先查明尼禄的位置吧。”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克雷多就又恢复了斗志,开始安排起来。
“——来人!”
……
与此同时,教团本部另一边,市民避难大厅中。
姬莉叶正在人群当中穿梭来去,不厌其烦地安慰着那些情绪不稳定的信众,帮助他们平静下来。
自从今天清晨,他们穿过森林,抵达本部之后,就被安置在了这边。教团骑士们本来打算带姬莉叶去见克雷多,但她自然是委婉拒绝,表示要在这边帮助信徒们。
这里不光有跟他们一起抵达的那几十来人,还有更多先后抵达的其他难民,本就十分混乱,这个决定完全符合姬莉叶的性格习惯,自然也无人怀疑。
此刻,她刚刚安抚住了两个一直不停哭泣的孩童,将他们交还给各自的父母,并得到了对方的一致感谢。
姬莉叶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矜持微笑,点头致意。
大厅内“护卫”的骑士们来来往往,看似是在巡逻,但姬莉叶却注意到,其中有那么几个人的视线,时不时就会落在自己身上,眼神中全是淡漠。
“呵……”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姬莉叶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跟虔诚毫无关联的笑容。
……
米提斯森林。
这片连接了佛杜纳市区、佛杜纳城堡、新教团本部的广袤森林,本来是由常绿针叶林为主,外加各种其他的植物,十分繁茂。如果站在悬崖边望去,深绿色的森林就是一片沉静的黑色,很有气势。
但现在,映入但丁眼帘的,却是一片布满了亚热带植物的古怪森林,从悬崖上俯视能看见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非常诡异。
但丁哪怕不是佛杜纳人,见到这不合常理的景象,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想必又是某些强大恶魔的影响。
本来这是能够让但丁提起一定兴趣的事态,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天空中那翻腾的巨兽身影吸引了。
但丁仰着头,抬起一只手遮住阳光,两眼大亮:“唔嚯嚯——!这就是那个谁之前提醒我的事吧?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看着天空中不断洒落碎片的两团身影逐渐远去,但丁想了想,很快就有了决定:
“反正离集合时间还早,我先看看热闹吧……就看一会儿!”
说着,但丁毫不犹豫地从悬崖一跃而下!
……
佛杜纳城堡,城主寝房。
李游正在跟尼禄交谈,将自己所知的一些关键情报,九真一假地透露给他。
尼禄靠坐在床边,已经穿好了大衣,正咕嘟咕嘟地喝着李游递给他的“能量饮品”,安静听着。
“……所以说,你最早来佛杜纳,也是为了调查教团?”听完李游的话,尼禄这样问道,有些走神。
李游点头:“是这样的,游客的身份也是为了方便行事。但丁他好像也是受人委托而来,不过他是打算直接摧毁教团就是了。”
尼禄稍稍转过了头:“那你会帮我,是因为……”
李游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笑道:“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
听他这么反问,尼禄怔了怔,稍加思考后,倒是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价值,如果是为了调查教团,整天跟我混在一起反而会有副作用吧。”
李游微笑:“那你也就知道答案了。”
“……哼,也是。”尼禄偏过头去,一时没有说话。
他常年不受其他人待见,值得信任的朋友几乎没有,所以知道李游不是在欺骗他之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我的同伴之所以一直很少出现,就是因为他们有各自的任务。”李游进一步解释道,“我原本也差不多确认了教团的阴谋,结果但丁在魔剑祭典上杀了出来,直接把教皇给一枪崩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所以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尼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李游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跟你一起走到这里来了,当然就会看到最后。”
“嘿,你这家伙!”尼禄肉眼可见地又精神了不少,“既然这样,那咱们尽快出发吧!姬莉叶还在总部,哪怕有克雷多护着她,我也实在不放心。”
李游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也确实差不多该出发了,于是问:“你体力和魔力恢复得怎么样?”
尼禄闻言跳了起来,甩了甩手:“我现在好得很!随时可以出发!”
李游简单确认后,也点了点头:“好,那就走!”
两人简单收拾之后就打算前进,不过在前往城堡后方的弗利斯瀑布的路上,尼禄看见了被李游和但丁的战斗搅得满目疮痍的武斗场,也不由得咋舌:
“你俩打得这么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