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步云履是黑色的,不是一流的绣娘做不出这样的鞋来,此刻鞋尖上沾了一点点血,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洛涓本认不出这是谁的鞋。
但当她抬头看时,果然如她所猜测:那是一张和她有三分相似的脸。
清矍的面孔,细长浓黑的眉。
看上去不像个武将,更像是文人。
与她目光相接,他还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说:“涓儿。”
洛涓的血液朝头部涌去,她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过去,狠狠捅他一刀。
说来奇怪,她竟然没有想到要逃跑。
也许是太恨眼前的人。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逃跑是逃不掉的。
她声音干涩,面无表情,看着她父亲:“舅舅呢?”
洛总兵皱了皱眉头,才开口,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舅舅先走了。”
先走了?
先走是什么意思?
舅舅成功逃走了?
总不会是黄泉路上,比她先走一步的意思吧?
父亲皱眉头,是不高兴的意思,那就是说事情并不顺他意,是什么不顺他意呢?是自己开口问舅舅下落这件事,还是舅舅逃走了不顺他意?
洛涓心砰砰跳。
被恐惧和憎恨支配的头脑终于一点点清醒下来。
她的血液慢慢从头顶回归到心脏,却依然残留着血管被冲击的疼痛感,心口似乎一块石头被移走,只留下了压痕,但是酸痛感才刚刚往全身扩散……刚才攥紧的拳头,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破,摸到微微渗透出的湿润的液体才知道自己流血了……
洛总兵显然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和六七年没见面的女儿打交道,伸出一只手,道:“来,爹爹带你回家。”
洛涓心中冷笑。
爹爹带你回家。
这是她盼望了多少年的场景,她幻想过多少次。
冬天冷的时候,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被欺辱的时候……
她多少次幻想她的亲生父亲会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威武的天神,把那破败惨淡尘扑土掩的农庄瞬间照亮。
父亲会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会朝她伸出手。
会对她说:“来,爹爹带你回家。”
这一幕终于实现,连话都一字不差。可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背后如此的不堪。
除了冷笑,她还能如何?
她的好爹爹,只在见面的第一瞬间,目光在她面上的脓包上掠过,没有震惊,没有难受,只有关注。
关注的当然不是她的情况,而是里面的一窝待孵化的金灵蜘蛛!
“走啊!”洛总兵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伪装慈父对他来说显然也不是简单的事。
“我不回去,”洛涓装作不懂事的孩子模样,倔强地指责他:“继母苛待我,父亲您这么多年都不闻不问!”
她故意仰起脸,微微别过去,不让父亲看到她丑陋的那半张脸。
刻意不提蜘蛛的事,让他以为自己毫不知情。
避重就轻,总能为自己谋得些好处。
果然,洛总兵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再怎么大奸大恶之人,要对自己的亲生嫡女做出这样恶毒的事,心中总不会一丝不自在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之余,严肃道:“爹爹是修道之人,又军务繁忙,确实没顾上你,本以为你继母待你不错,想不到……是爹爹的错,回去爹爹一定好好补偿你……给你买许多漂亮的衣裙钗环,涓儿可喜欢?”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听到这样的话,洛涓真的要视如仙音纶旨了,怕不要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