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不再是扶苏的装扮,像是早知道要随着晏绥九入宫一般,此时稍稍打扮了些,看上去与大梁女子无异。晏绥九忽然想到宋氏送去休书那日,她与苏楚在廊下的对话。苏楚曾说过,若有一日,大梁与扶苏反目该如何自处。她道,大梁是大梁,扶苏是扶苏。
那是苏楚对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劝阻,如今她选择入宫,在苏楚的心中便是选择了晏康越,选择了大梁。
她当初利用苏楚的思乡之情,害宋氏心头大乱,逼宋氏自递休书。而如今苏楚也要利用她入宫,在禁城安插扶苏的眼线。
晏绥九半响没说话,虽然知道苏楚不会害自己性命,心中却还是如冷风刮过,留下成片凉意。
她抬头看了眼阿诚,阿诚便跪了下去恭敬道:“阿诚见过小姐。”
眼角的泪痣十分醒目刺眼。
晏绥九并不担心枚於知道杀周家满门的人便是自己。她曾试探过枚於,枚於身手不差,既然能眼睁睁看着周逸川死在眼前,想来对周家并未有何感情。倒是不知,既然对周家人不喜却为何委身在周家。
苏楚吩咐道:“入宫后多留心着点。”
不知是对晏绥九说还是阿诚说。
晏绥九起身道:“既然阿娘不放心,我带着阿诚便是。”
苏楚道:“快去吧,莫让内务府等久了。”
苏楚是一路送她至正门,让晏绥九意外的,晏太师竟然也在。
晏绥九向晏太师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晏太师微微颔首,目光从她身上越置马车。晏绥九随之而望,立即明白,晏太师最后的埋伏也失败了,神女如今已经平安入京。
这次来接晏绥九入宫的却不是谢玉,她看着面生,那人走上前来请晏绥九上马车。想来神女入京,江起派了谢玉去接待。
果然,马车一路驰过大街小巷。
京城可供四辆马车并排而行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大小铺子招牌的旗幡随风飘扬。日光懒倦地洒在房檐上,折出道道光晕。
酒肆、茶楼皆坐满了人,二楼勾栏前挤满了脑袋,皆探头探脑来看传闻中的神女。
晏绥九与枚於、阿诚同坐一辆马车,晏绥九一路无言,枚於不知晏绥九为何心烦,也不敢打扰,只时不时去望阿诚,看她眼下的泪痣。阿诚向来少言,车厢内气氛一时如浓稠般尴尬。
“那便是神女。”
车厢外,传来大众的惊呼。
枚於去觑晏绥九的神色,只见晏绥九撩开珠帘,透过车窗看见遥清的马车从一个点缓缓放大。
车厢终于开始了谈话,晏绥九放下珠帘道:“倒是聪明。”
知道虚张声势,在众目睽睽之下,纵然晏康越神通广大,也无法对她再下毒手。
枚於见到晏绥九面无神色,难辨喜怒。也不知谓于晏绥九来讲,到底喜不喜神女入宫。
马车一路飞驰,最终在禁城宫门前停下。
看热闹的百姓竟也堆聚到宫门外,因着畏惧宫门带刀的侍卫,只远远的看着。
晏绥九正要下车,便听见车厢外传来一声马鸣。
遥清的马车紧紧挨着晏绥九的马车停下。马儿嗤了声,马蹄在地上来回跺着。
晏绥九甚至不用猜,也知是遥清这个蠢货开始找事。
城堞之上,江起望着这一前一后到来的马车。
上一世,遥清被晏绥九丢去万杏楼,遭万人凌.辱,终是一尸两命。
两车停了有些时候,却不见有人从车内走出。
江起好笑,这个时候谁若是先出了马车,便是把姿态摆到低位。
一个皇后,一个神女。
他看好戏般,等待事态的发展。无论晏绥九先出还是后出马车,都能叫人诟病。她若是先出,堂堂皇后,摄政王之女威严何在。若是等着神女行礼,在百姓眼中,又讨得了多少好。
枚於到底是江起的人,对神女如此无礼也恨不起来,只看着晏绥九,不知如何是好。
晏绥九又坐回掺着金银丝线的软簟上,她微微撩开珠帘,影影绰绰能看见等候神女到来,江起以及谢玉的身影。她看不真切江起的神色,知他未将昨夜自己对他说的真心话听进去,面上风轻云淡,心里有了几分怒意。
晏绥九吩咐道:“阿诚,你去通报圣上。顺带帮神女也通报一声。”
阿诚闻言便知晏绥九是何用意。
她从车厢钻出,跳下马车。潘邦的女子不比大梁女子娇弱,阿诚扯上嗓子一吼,连观望的百姓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禀圣上,皇后娘娘到,神女到。”
江起闻言面上笑意逐渐褪去,晏绥九又怎不知遥清给她下绊子。她现下是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他了,看他是先迎自己的皇后,还是怀龙嗣的神女。
嗯,着实难以选择。
谢玉躲在江起身后,道:“万岁爷,这……”
江起皮笑如不笑,从嘴里挤出限于两人能听清的话,“你,代朕去。”
谢玉快哭了,“万岁爷可不要为难奴才了。”
江起继续这个音量,咬牙道:“其他人还有多久能到?”
谢玉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惊喜抬头道:“应该就是这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