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桃樽最后进来,一个举着碟锅贴,一个端了盆浆面条,一进门不提防前头站着一排人,差点迎头撞上。
将手中饭食摆好,看鱼尺素丢过来一个眼色,雪盏先开口揶揄起来:“还想着今天能沾光吃顿好的,各位都站这里,我俩也得跟着伺候,看来饭是吃不上了,还得去抢小道童们的吃食。”
站着的几人一听,忙推她俩入座,两人直说不敢不敢。看他们推辞半天,一直自斟自饮的姚让突然站了起来,大喝一声:“都坐下。”
他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吼得众人皆是一震,地上几人偷偷拿眼去瞧姚燕笙,姚燕笙顿了一顿,终是坐到了下首。雪盏桃樽松了口气,推着其余几人各自入了座。
牛道长此刻才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一脸正色道:“渡人如渡己,救人是修行之人的本分,老道我并非是要挟恩图报。不过因缘际会,几位与老道相会在三清观,同赏美食同饮好酒才是正道。列位,为今日之会,举杯共饮一杯吧。”
在座之人忙应声站起,各自举杯一饮到底。之后,见牛道长连吃了几口云罩腐乳肉,姚燕笙便主动解说,五花肉要如何选,腐乳汁要如何澥,汤锅要如何炖,听得一桌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看众人听得有趣,姚燕笙又指着那昂首的鲤鱼,要讲解炸法。
鱼尺素打断他,说道:“姚兄,今日是为宴饮之乐,并非开门授艺,不如谈些风花雪月人生快事。”
姚燕笙一愣,又忙点头称是:“是,是,恩人所言甚是。”
看他笨嘴拙舌支支吾吾,旁边的宋氏倒开了口:“朋友相聚,佳肴当前,美酒在杯,不正是人生三大快事?”
羊澄观闻言拍掌一笑:“姚夫人所言甚是,当浮一大白。”众人也都心悦诚服,纷纷举杯向她敬酒。
宋氏重病新愈,以茶当酒回敬了一杯,随即言道:“往日妾身困在牢笼中,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幸有恩人垂怜相助,才逃得生天。如今重见天日,好比死而复生。恩人请记住,妾身名叫宋竹涟。大恩不言谢,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自当挺起脊梁好生作人,以报恩德。”
鱼尺素叫了声好,起身又向她敬酒:“竹涟姑娘好气魄,尺素佩服。”说罢饮尽了杯中酒。
在座几人也都面露敬佩之情,自此改口称她为竹涟姑娘。
牛姚两个老道见年轻人都自在起来,便不管他事,专心饮酒吃菜。雪盏桃樽又时时插科打诨,酒席上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羊澄观与姚燕笙互敬一杯酒,羊澄观忽然发问:“如今竹涟姑娘病愈,不知几位日后有何打算?”
姚燕笙腾地烧红了脸,支支吾吾说道:“我,我与竹涟,商量过了,日,日后,我们,我们,同甘共苦四海为家。”
宋竹涟接口脆生生说道:“我与月娘已结为异姓姐妹,之前我二人身不由己所嫁非人,既然有机缘重新来过,如几位恩人长辈不嫌弃,请做个见证,我们今日要重新择婿嫁人。”说罢,拉着月娘直接跪在了地下,姚燕笙和樟富也忙跟着跪在后面。
雪盏桃樽赶紧去扶他们起来,鱼尺素羊澄观转头去看姚让脸色。
姚让先是一个愣怔,随即灌了口酒,说道:“既有机缘,重新来过,说得好!老道虽是方外之人,也由衷佩服你这小女子。”
牛道长终于放下筷子,揽住姚让,直言不讳道:“还啰嗦什么?要我老牛说,两情相悦便是上好姻缘。选时不如撞时,你们直接拜天地就是了。”
鱼羊二人也附和道:“最近难得雨霁月明,正是良辰吉日。”
看姚让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地下四人才起身各自站好。
雪盏桃樽自告奋勇做了司仪,像模像样开始发号施令。随着她们喊声,两对新人如仪依次跪拜,先拜天地,又拜了姚让牛道长,最后双双对拜。一声礼成,四个人脸上都见了几分羞涩。
鱼尺素羊澄观又拉他们重新入了席,说是喜事成双,当痛饮一场。
座上几人都举杯共贺,两对新人也各自还礼。
放下酒杯,牛老道开口劝道:“你们流落在外少不得要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还不如住在我这三清观,每日里给我洒扫庭院、补衣做饭就是了。”
姚燕笙忙推辞道:“道长清修之地,我们岂能长久在此叨扰?”
不等牛道长反驳,羊澄观接口说道:“依我看,你们不如北上京城。天子脚下,姚家再手眼通天也鞭长莫及。况且你们都有一番手艺,讨口饭吃也不是难事……”
桃樽赶紧抢话说道:“不如直接去我家长庆楼……”
话未说完,又被雪盏打断:“城里人多眼杂太吵闹,我家京郊的庄子里还缺人手看顾,那里地方僻静,事务也清闲,我家少主修书一封,你们带过去找乌庄主就是了。”
几人互不相让,连番游说,说得两对新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最后还是宋竹涟起身敬了一杯酒,说道:“几位恩人此前出手相救,已是天大的恩德,我们虽无才无能,也不该事事仰仗恩人照顾。我们自去找寻生路,若安定下来,必向各位修书报一句平安。”
姚燕笙和月娘夫妻也起身举杯,一起饮尽了杯中酒。
见他们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再相劝,鱼尺素说道:“天涯路远,愿我们各自安好,来日相见,再畅怀宴饮一番。”
宋竹涟闻言,第一次露出笑颜,嘴边泛起两个浅浅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