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手摩挲着桌上的茶杯, 自己垂眸道“不怕嫂子笑话, 我方才是真有这个意思的。我知道这没规矩了,原是应当等黛玉及笄之后才相看人家, 可黛玉如今才六岁, 按着如今世家循古的礼记,“十有五年而能笄”, 算起来到如今还有九年的功夫。我竟是等不得了”
“如何就等不得不过是九年的功夫,难道你还真想着黛玉十五就嫁的少不得相看一二年,再留上几年的功夫, 你且看看如今,虽然亲事早就要定好,可有哪个家里让姑娘十七八之前出嫁”
牛夫人是真与黛玉投缘, 听见贾敏如此说, 不免有些生气,这样着急出嫁, 不说林家叫人非议,就是黛玉嫁进了高门大户的难免会被妯娌说三道四, 说些家里不重视无人撑腰等话, 碰上个苛刻的婆母那日子还能好过自己心里也难受。
她本来就不是心里能藏得住话的人, 这几年虽说忍着修身养性了, 可到了事急之时,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立时呛声道“你就这样看重儿子到了女儿身上, 一丝一毫的疼爱都不给的难道方才我看你的作态都是假的不成”
贾敏愕然道“嫂子误会我”
她急急解释道“不是这样我只这一个女儿, 焉能不疼黛玉要是能等,我就不想多留几年在身边不是我不留她,是我自己在这世上留不得了”
这话倒是把牛夫人唬得一展眼,“难道你的身子出了什么错失不成”
贾敏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去年冬至时,我便一直没有月信,原还高兴了几天,以为是喜的。想着不能叫老爷空欢喜一场,月初时便请了一位妇科圣手来家里查一查。谁知竟不是喜,是病了。
又是忧病伤脾,又是肝木忒旺的说了半晌,含含糊糊的我也听不分明,只说是要多养神,我是立逼着问了,才悄声说只怕是活不过今年”
牛夫人震得浑身一颤,颤声问道“可确保是这样的说不得真是喜的,不能听他乱断”
贾敏摇头道“好几个月了,真是喜我自个儿还能察觉不出来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总是日一病的,精神也不济。
我自知命不长久,药石无用,也不愿用这个扰他父女二人,竟是就这样罢。”
她紧紧抓住牛夫人的手,只是带着的微颤,泄露了几分的恐惧,“这几个月我看着她父亲忙得夜不合眼,头发都花白了许多。虽然不敢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自己暗暗地猜着总不是什么小事,关乎朝政不敢妄议,但也不愿意拖他的后腿。
若是我去了,他还算得上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慢慢儿地总能再有一个知心人。就只是这个玉儿我再不能放心
我若去了,总不能叫玉儿跟着她父亲过,岂不是应了“三不取”哪里还能找个好人家
有个继室我也不能放心,跟着她外祖母
嫂子,我跟你说实话罢,当日那和尚道士还留了一个谜语的,谜底正是一个王字儿。我就是不信这个,听了嫂子的,也不得不信了
所以这才慌了手脚,要是真的去了我娘家,想着或许是宝玉,我如何能让玉儿去给二嫂子做媳妇她看着闷不吭声,实则心里主意大着呢
我这个玉儿呢看着心思灵巧,实际上待人再赤诚不过的了,一旦对谁好,真是掏心掏肺的。她还不屑这些阴私之事,哪里能斗得过二嫂子
就是有老太太护着,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迟早是要自己撑着。我又不知道宝玉是个什么德性,自己主意正倒省心,若是一味懦弱,难道还指着他帮腔
嫂子,您饶我这一回,我实在是无法了”
牛夫人忍不住回握,“你这样撕掳干净了跟我说,我还有什么话能说呢自然要替你看顾着玉儿。但做亲一事,不能现下就定了。
玉儿太小,定了,不免叫人疑心,就是她以后走动也不方便,定了亲总要有一阵子出不得门,总是困在家里也不好。若是有个什么变故,玉儿的名声岂不毁了
但若你真有个好歹,我做主,一定娶玉儿做媳妇玚儿方才这样,你也该放心。他要对玉儿不好,我头一个不饶他”
贾敏感激道“多谢嫂子”
牛夫人正欲再安慰一番,忽听见窗外咯啷一声响,忙支起窗子往外探看,却并没有人影儿,只是隐隐地听见那头有几个小丫头子在顽笑。
便放下窗格儿,笑道“我也是惊了一下,外头并没什么人,想必是那边丫头们毛手毛脚的不知弄翻了什么。”
贾敏点头,二人都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过劲儿来,都觉不该再深谈,便转而闲聊些扬州各官员的家长里短之事。
那边窗沿下王玚却是惊魂未定,长出了一口气他出了门就觉得贾敏表现得不像是大家子该有的气度,越想越疑,走到半路上,忍不住找了个借口支开下人自己回来听听。
果然听到了不小的消息,原来照原著中说贾敏去世的时候也快到了,但总不是三月,少说是在九十月的,还要想个法子治治她才是。
他满腹心思地顺着来路往回走,连自己走到了外书房都没有发觉,还是林如海的小厮叫了他一声“王公子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儿来的跟着的小子呢”
王玚回过神来,摆手笑道“叫他跟我母亲取点东西,自己一个人等着无聊便过来了,倒是也走对了路。”
小厮躬身请道“您请进,我们老爷吩咐了,若是您来时,只自己进去就行了,二位大人正在谈事,小的们不敢打扰。”
王玚颔首不语,自己慢慢往书房里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