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到正房时, 牛夫人才打发了林家来人, 见他进来,忍不住笑道:“可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正预备叫人再请你一请呢, 可巧儿你就来了。”
王玚见过牛夫人, 方才起身道:“跟滇杨他们谈了会子事情,可想就来晚了,太太见谅。”
牛夫人忙道:“谁怪你的?不过是白说一句,逗个乐子。”
说着又把手里的单子递给王玚:“这是你明日去时要收拾的东西,大小物件儿我都叫他们记在上头了,你看看可还有什么缺漏的, 一并说了,我好叫他们添上。你自个儿的笔墨书籍还是自己清点,那个我可拿不准,省的误了你的正事儿。”
王玚上下滤了一遍, 轻轻把单子放在桌子上,“太太做事没有一处不仔细妥帖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添减的,这样就很好了。那些书本,常用的都在我房里, 我昨日就叫鸢尾她们收拾好了,明日要走时, 只用再装到书匣子里头就成了。”
牛夫人拿起单子让翠玉就照着这个收拾去, 又对王玚道:“说起这个, 你往林家去时,虽然常随小厮的要带着,可也要带几个丫头,不好叫人家还分人手来伺候你日常起居的。”
“太太说的是,我看就带着鸢尾、绿萝、蝶豆、蒲桃这四个大丫头就很好,多了不方便。”
牛夫人点头,“她们四个是从小伺候你的,做事手脚麻利,待人接物也拿得出手,尤其是鸢尾,心里是有主意的,有她替你在房内打点我也放心。”
王玚知道这是牛夫人听说了自己之前罚了鸢尾,却没问出具体缘由来,只好来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他也不明说,只是含糊道:“鸢尾是个好的,为人温柔细腻,待人接物里又自然有一股要强,可就是主意未免太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指点指点也就罢了。”
牛夫人明白王玚不愿多说,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放下心来,“你自己的丫头自己拿捏得住就好,虽然不好对这些女孩子太苛刻,也莫要放纵过了,让她们没大没小起来。”
王玚笑道:“我这样处事太太还不放心?我省的的,必不叫她们放肆得没了规矩。”
牛夫人点了点他的额头:“知道你主意正,你也可怜可怜我这个为娘的心罢,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从小就是我亲自带大的,连奶娘也插不了手。别说是千里了,就是一日也没离开过我的眼,这次一去好久,焉能不挂心呢?”
王玚抬身亲手从细瓷茶杯里给她斟了一盏茶,安慰道:“哪里就有太太想得这样,林叔父家跟咱们这儿坐车左不过大半个时辰也到了,若是骑马还更快些,太太想我了叫人说一声,我还不就立时回来了?”
牛夫人端起茶来浅尝一口,眯眼笑道:“你斟的茶格外好喝些——我也知道你离得近,这不是一时还没缓过神儿来,有些不舍。”
王玚也笑道:“太太就多喝两口,权作是我的孝心了。”
母子言笑晏晏,欢声不断。
正说笑间,翠玉挑帘进来,笑道:“果然大爷一来,太太心里就格外欢畅,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大爷每天多来几回,只怕太太就成了那不老的美人儿了。”
牛夫人更笑得不住,“还不老的美人儿呢,你这丫头从哪里听的胡话,那我岂不成了老妖精了?”
笑了半晌才渐渐止住了。
王玚便问翠玉:“这时候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回禀?”
翠玉忙将手里的礼单呈上来,回道:“这是管来往送礼的黄嫂子送过来的,是明日大爷要去林家时带着的礼物单子。她说这回不在则例里头,先自个儿拿捏着预备了,恐怕不妥帖,就请太太过目,看看还有什么要改动的。”
王玚扫了一眼礼单,见上头从绫罗布匹到古董摆设并京城的大小特产,满满当当列了整一张大红笺子,他笑道:“嗬,这可真是琳琅满目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这么多。”
牛夫人嗔道:“咱们这次不是寻常来往,是拜托你林叔父指点指点你的,就这些我还嫌简薄呢,都是些寻常物件儿,不值什么,少不得还要加上几件拿得出手的。”
她把手里的单子放回托盘上,吩咐翠玉道:“管库房的可在外头等着?叫她进来。”
翠玉答应道:“在呢,黄嫂子和管库房的李嫂子都在。这就叫进来。”
说毕,转身出去叫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媳妇进来。
那二人进来后抢上前几步,满面堆笑道:“小的黄锄家的、李四家的,见过太太、见过大爷,给太太、大爷请安。”
牛夫人抬手叫她们起来,先夸黄锄家的:“你准备的单子挺妥当的,各色东西都想到了。”
黄锄家的忙道:“小的想着林大人家不比别人,跟咱们家最是亲厚的,更何况大爷还请人家教导,所以自己做主在上等的礼物单子里头又添了一层儿,又想到只怕林大人家里也是阔气惯了的,这些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眼,林夫人原来也是京城人,所以不如添一些咱们从京城里带来的特产,也是给林夫人的一点心意。”
她口齿倒是清楚,一口气儿不带喘地说了一长串儿出来。
牛夫人满意道:“你能这样想,可见是平常把差事放在心上了的,做的得当。”
黄锄家的忙躬身道谢,方才到一边垂手侍立。
牛夫人叫李四家的上前,问道:“咱们这次进京,原是坐船的缘故,所以我记得带了不少的老东西来,预备着有个万一的时候用的。我且问你,早先我嫁妆里的有正红的鲛绡,带来了没有?”
李四家的回道:“带来了一匹,扬州天气潮湿,小的怕这些布料经不得,如就今锁在库里的彩楼上的箱子里头了。”
牛夫人应道:“好,就把这匹鲛绡添上。还有,我记得老太爷当年曾经藏了一块西汉的古砚,稀罕的很,是玉做的,可带来了?”
李四家的陪笑道:“这个却没有,那砚台有年头了,原来一直放在老太爷的书房里的,老太爷去了之后,老爷就吩咐把老太爷的东西都收起来了,那砚也在其中,好久都没拿出来的,这次也没想着带来。”
牛夫人蹙眉道:“那却如何是好?咱们家这种文雅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好容易想起一个拿得出手的,却还未带。”
王玚忽然想起什么来,插口道:“除了这个汉代玉雕螭龙砚,我记得老爷还曾收到过底下一个官儿送来的歙砚,是唐代的,老爷也没用,但我恍惚记得来的时候吩咐过你们带来了?”
李四家的眼前一亮,连声道:“是,是,是带来了,跟一些笔墨这类的收着呢。”
王玚点头:“甚好,就拿这个砚,但这个砚虽然珍贵,但到底不如那个玉雕螭龙砚,这样罢,再去我那里拿二十支‘宝相枝’斑竹笔,便拿的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