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玺道:“姐姐难得出宫一次,我带你四处游玩一番。”姜羡鱼会卖乖带她散心,难道他不会吗?
轻城蹙眉:“你不是和梁小公子约好了要去见姜重?”
赵玺道:“晚些去不要紧。”
轻城不安:倒是她耽搁他的正事了。却忽然心中一动:“不如我和你一道去姜家?”自从死而复生,成为荣恩公主,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姜家,也没有见过除姜重外的任何一个姜家人。心中对他们的挂念却从未消失过。
如今有一个机会能故地重游,她心中顿时热切起来。
赵玺一愣。
轻城道:“你不是要带我游玩散心吗?就带我去姜家做客吧,以你姐姐的身份。”
赵玺迟疑。
轻城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乞求:“除了福全的公主府,我还没去过别人家做过客呢。”
赵玺想到她困于深宫的寂寞,心顿时软了下来,点头应允:“好。”
轻城自然不好以现在的装束去姜家,她又是孤身一人和赵玺一起出来的,什么都没带,索性让赵玺带她去成衣铺临时买了套女装换上,又去首饰铺买了一套碧玉簪环戴上。
十几年了,姜家竟没有搬家,依旧住在靠近京郊的玉井巷中,只不过把两边邻居的屋子买了下来,地方再不像原来般逼仄狭小。
马车刚驶近玉井巷,便听到外面传来儿童的嬉戏声。轻城掀开车帘,熟悉又陌生的屋宇映入眼帘。
姜家的屋子翻新了,大门又扩大了几分,显得气派了。门口的老榆树还在,原本泥泞的碎石路却变成了青石板的大路,几个垂髫童子围在一起正在玩跳格子的游戏。
看门的依旧是从前的李老栓,他明显已经老了,两鬓斑白,脊背佝偻,声音却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轻城眼眶发热,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赵玺一直在偷偷看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轻城眉眼弯弯,轻声道:“我觉得这里真好,这么有人味儿。不像我在宫里……”
她没有说下去,赵玺却懂了她的意思,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喜欢,我在这里给你买个小宅子。”
轻城眼睛微亮,随即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买了我也没机会住。”没有出嫁,她就得住在宫中;等出嫁,她有自己的公主府,也会有度假的别院,跑到这边的小宅子住,倒叫人疑心。何况,赵玺已经够不容易了,她怎么能要他为她买屋子?
赵玺也不和她争辩,心中自有主意。
姜重接到消息,亲自来接他们,见到轻城现出意外之色,刚要行礼,轻城对他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
姜重看她身上装束,明白过来,知道她不愿表露身份,郑重行了一礼,让人叫了霍氏过来陪她。
霍氏见到轻城,满脸感激。姜重嘱咐了她几句,她不敢直接称呼公主,只欣喜地道:“您过来也不派人说一声,好让妾身早做准备。”
轻城笑道:“原是临时起意过来,阿霍不必在意,就当通家之好。”
霍氏腼腆一笑,建议:“妾身带您去园子里坐坐?”
园子啊?轻城恍惚,姜家原来只有一个极小的花园,那时家里人多地方少,靠着叔叔的俸禄委实捉襟见肘,婶婶就将园中的花都拔了种上了菜。她还帮着婶婶浇过水。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日子虽然比不上现在的锦衣玉食,却是分外充实而快乐。叔叔和婶婶对她虽然做不到视如己出,但也是尽心尽责,能给予她的一切都给了。
轻城忽然生起一股冲动,开口道:“带我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吧。”
霍氏迟疑,公主不愿表露身份,那就是以晚辈之礼见祖母,霍家怎么生受得起?
轻城看出她的为难,忽然感到了凄然:再见隔世,物是人非,她竟连以晚辈之礼见一见婶婶都成了奢望。
可错过今日,她也许今生再无机会见到旧人了。
轻城含笑道:“就当是寻常晚辈拜见吧,老夫人年事已高,受我一拜也不为过。”
霍氏见她坚持,不好反对,安排人去通知姜老夫人。自己带着轻城往右路走去。
轻城疑惑:“老夫人不住正院吗?”
霍氏道:“正院现在是大人和夫人住着,十年前祖父和祖母就搬到了右路的余荫堂了。”
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叔父已经致仕,姜家现在的家主是大堂兄,正院自然早已易主。可心中,到底还是感到了惘然。
原来一切都已不复当年。
路过一座小院时,她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霍氏见她目光久久凝固,介绍道:“这里现在空着,原先是英王妃在闺中时住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这里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和过去,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没想到,婶婶竟没有安排其他人住进来。
轻城轻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霍氏犹豫,这地方,除了负责打扫的仆妇和偶然前来的英王,祖母连他们都不允许进。可眼前这位是公主,还是对她恩重如山的人,她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轻城心情激荡,根本没有注意到霍氏的神情,抬步往里走去。
门虚掩着,一推就打开了,里面纤尘不染,依稀还是她出嫁时的模样。
窗棂上,铺着大红锦被的架子床上,已经有些漆迹斑驳的妆台上……到处贴着褪色的大红喜字。多宝架上,她忘了带走的一对泥人阿福娃娃还在;桌上放着针线篓,里面有她没做完的针线,下面还压着一张她当年描的花样子。
旁边有一个小门通向后院,那里架了一座秋千,她常常会带着弟妹在那儿游戏。
轻城往后走去,蓦地迎面撞上一人。威重的气势压迫而来,一道含怒的声音响起:“谁允你进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