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怒的声音低沉有力,乍然响起, 熟悉而令人心惊。阳光勾勒出来人高大的身影, 熟悉的刚毅面容映入她眼帘, 剑眉浓黑, 星眸凌厉,浑身上下充斥着迫人的气息。
英王?他什么时候回京的, 怎么会出现在姜家?轻城大出意外。
英王也认出了她,眉目间的冷厉却未消散半分:“原来是荣恩, 你怎么会这里?”
轻城垂眸压下心中的惊悸, 轻声答道:“三弟来做客, 我跟着他一道来玩的。”
英王厉声问她:“没人告诉你这里不能进来吗?”
“这里……不能来吗?”什么时候她住过的地方竟成了禁地?轻城心里泛起古怪的感觉,呶呶答道, “我听说这儿是先王妃住的地方, 看门没关,一时好奇……”
“出去!”她话还没说完, 已经被英王陡然暴怒的声音打断。
轻城猝不及防, 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撞到了后面的多宝架上。
发髻上的玉簪似乎勾到了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 英王蓦地脸色大变,猛地冲过来将她用力一推, 伸手去接什么。
巨大的力道涌来, 无法抵挡, 轻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仰面往后栽去。眼看后脑勺就要着地,惊惧之下,她慌忙扭身,用手撑地,脚踝处却猛地传来钻心的疼痛。
糟糕,脚被扭到了!轻城疼得直抽气,再也忍不住气恼和委屈,心中把英王骂了八百遍。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脆响响起,碎片四飞。英王不惜将她推倒,却终究没来得及接住掉落之物——阿福娃娃中的那个小姑娘。
英王喉口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似愤怒,又似哀鸣,仿佛失了力般单膝跪地,怔怔地望着地上彻底碎裂的彩泥娃娃。伸出的手颤抖起来,慢慢攥紧,他蓦地抬头看向轻城,目光有如寒冰利刃。
“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亦冷若冰霜,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恐怖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如果目光和声音可以杀人,只怕此时的轻城已经是一个死人。
轻城眸中的神情也冷了下来。若是平时,面对如此可怕的英王,她早就退缩,可这会儿,她狼狈地跌坐在地,扭伤的脚踝剧烈疼痛,对方却毫无悔意,咄咄逼人。
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她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也不想控制。
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是,她是误闯了进来,可连主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一个外人,凭什么一副占据地盘,指手画脚的模样?何况,若不是他惊吓她,她怎么会碰倒泥人?
她不过是进自己从前的房间,损坏了自己的东西,他凭什么一副主人的姿态指责她?比起他对她做过的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种种情绪纷涌交织,难以名状,她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英俊而冷漠的眉眼,连声音都气得发抖:“皇叔为了区区一个泥人想要我的命吗?”
“区区一个泥人?”英王“呵”了一声,目光落到多宝架上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男娃娃上,神情似哭似笑。这么多年了,他小心翼翼地保管着她留下来的一切,却在今日功败垂成。泥人碎裂的一刹那,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角。
这是天意吗?原本成双成对的阿福娃娃只剩下一个,就如他一般,永远失去了他的小姑娘,形单影只。
他怎能不恨,怎能不痛?若换了是别人,他真恨不得杀了对方,可偏偏是他的小侄女,眼前这个带着她影子的小姑娘所为。
他心中滴血,双手紧攥,连掌心都开始发疼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不知轻重,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侄女儿不敢,”轻城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豁出去地道:“皇叔好威风,休说是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便是取了我的性命,难道我还能反抗?
“你!”英王大怒,猛地站起向她逼近一步,“尖牙利嘴,不知好歹!”
腾腾杀气扑面而来,轻城瑟缩了下,双臂环膝,抱作一团。漂亮的桃花眼中雾气濛濛,盈盈珠泪挂在眼睫,要坠不坠,神情却依旧倔强。
英王的拳松开又攥起,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满腔恨意怒意无处宣泄,他猛地一拳捶向地面。沉闷的声响中,泥土飞溅,泥地炸开一个深深的坑,恰容他的拳头死死抵在其中。
这一拳,朝向的若是她,她大概已经躺平在地了吧。
轻城害怕得抖了抖,双臂抱得更紧了,理智一点点归位,她忽然感到了后悔:两人的力量如此悬殊,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苦逞一时之气?
“皇叔,”她的态度软了下来,心中暗恨自己不争气,“我不小心碰坏了东西是我不对,我道歉。我会让人重新去买一对赔给皇叔。”
英王冷笑道:“你便是重新买了,也不是原来的娃娃了。”
“那又如何?”轻城的声音温柔而平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总要往前看。沉溺过去,除了徒惹伤心,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