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淡然的话仿若一根钢针,直直刺入他的心头,带来剧烈的疼痛。满腔怒气化为酸涩,英王蓦地别过脸,固执地道:“可我就是喜欢旧的娃娃。”
这一刻,轻城仿佛看到了昔日倔强沉默的少年,看到了他坚硬外壳下的脆弱与伤痛。
他是真的很喜欢从前的自己吧?亦或是愧疚加剧了曾经的喜欢,令他一心一意沉溺其中,再也无法走出。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从前的姜轻城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回来。
想起前世死亡时的极度痛苦,想到现在疼得令人崩溃的脚踝,再想起他刚刚对自己的逼迫,轻城刚刚生起的些微怜悯又消散了,轻声道:“皇叔不愿接受我的赔礼,我也没法子。可皇叔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
英王愕然看向她。
轻城泪汪汪地轻抚着脚踝:“皇叔将我推倒,致我受伤,难道就一点歉意都没有?”
英王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坐在地上没有起身,手放在脚踝上,面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他刚刚急于救回阿福娃娃,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开。以他的力道,她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
他该说抱歉的,可看到地上碎裂的泥娃娃,这一声道歉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沉默地走到她面前,蹲下。
轻城见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安地往后缩了缩,不防他一把抓住她受伤的脚踝,猛地一拽一扭,毫不怜香惜玉。
轻城疼得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放下她的脚,站起身来道:“已帮你正好骨,你可以出去了。”
轻城小声问:“道歉呢?”
英王冷冷地看着她。轻城刚刚冒出的勇气一下子消散了,忍气吞声地扶着旁边的墙站了起来。英王双臂环抱,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轻城请求道:“麻烦皇叔叫个人进来扶我。”
英王不为所动:“这点疼都受不住吗?自己走出去。”
轻城的眼圈不由又红了。脚上的疼痛比刚刚好了许多,勉强能够着力了,可每走一步依旧疼得要命。但,和这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泪,不愿再求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霍氏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她已经知道了英王在里面,自己又不敢违反禁令入内,就怕轻城有什么事,心急如焚。见到轻城狼狈走出的模样,她大吃一惊,忙上前扶住她道:“您怎么受伤了?”
“不小心扭到的,没什么大事。”轻城勉强对她笑了笑,“找个地方扶我坐下吧。”
不远处大树下恰好有一套石头桌椅,霍氏扶她过去,又用帕子垫好石凳,让她坐下,焦急道:“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轻城摇摇头:“不必了,不方便。伤得不重,拿药油擦擦便好。”伤在脚踝,她可不想给外面陌生的大夫看。
霍氏这才紧张地问道:“您碰到英王殿下了?”
轻城点点头,心中一动,问她道:“英王殿下常常来吗?”
霍氏摇头,懊恼道:“都怪我忘了,今天是已故英王妃的生辰,英王殿下只要在京,都会在这个日子抽空过来,即使他不在京,也会让林大娘过来。”怕轻城不知道林大娘是谁,又解释道,“林大娘是英王妃的陪嫁丫鬟,嫁在了王府。”
轻城微怔:原来,今天竟是自己前世的生辰吗?连她自己都已忘了。
已经淡忘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鲜活起来。
那是一个雨天,他一早便打扮整齐,坐在窗前发呆。她见他不对劲,缠着他问了好久才知道,那一天是他的生辰。每年生辰,他的母亲和兄长都会陪他一起过,今年他却流落在外,也不知家人会如何担心。
她见他闷闷不乐,没有说什么,转头却冒着雨去了集市,买了面粉回来,亲自和面,给他下了一碗面,卧了个鸡蛋。
调料不足,她力气又小,面和得不够劲道,那面自然好吃不到哪里去,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她趴坐在对面看着他,心满意足。
他问她为什么不吃,她笑着说她做的面不好吃,她不喜欢吃。他想了想,郑重对她说,等她生辰,他会叫人做一碗世上最好吃的面给她尝尝,她就不会不喜欢吃啦。
她忍不住想笑:那时的他,真是她说什么信什么。她怎么会不喜欢吃呢?只是白面精贵,他口味又挑,吃不惯粗粮,她那会儿捉襟见肘,银钱早已用得见底,只想把不多的白面留给他而已。
可他们终究没能等到她的生辰。她死在了万木萧萧的秋天。
往事不可追,多思无益。轻城头痛得揉了揉额角,她现在更该担心的是,脚莫名其妙地受了伤,该怎么和赵玺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