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府内那些平日喜欢瞎跑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宋师竹看着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府内,觉得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虽然她一直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倒霉有贼人进府,不过一切有备无患,能多做些,让家人安心也好啊。
许是她临阵磨的这把枪,李氏还算满意,从头到尾她娘就一直看着她干劲满满地干活,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到了关键那一夜,李氏也是一直在百瑞轩里呆着,一点都没有要和她抱着找安全感的意思。
宋师竹不是和娘分不开的奶娃娃,她自觉如今肩负护家重担,倒是没有呆在自己院子,当夜就去了千禧堂陪老太太。
老太太辈分高,年纪大,又有心梗在身,要是夜里被什么事情惊扰了,那她爹算计再多没用了。
什么才是关键和重点,宋师竹自来捉得很准。
老太太虽然不知道小辈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十分配合孙女的行动,让吃药吃药,让用膳用膳,见宋师竹让人带了个铺盖到她屋里,准备守夜,还笑道:“你娘都没有这等待遇,祖母倒是要先享受一番了。”
自从桢姐儿出府后,老太太就像完成了一件多年大事一样,一直都十分放松。宋师竹也喜欢这样的祖母,她眉眼弯弯道:“祖母自然是很重要的。”
老太太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宋师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祖孙俩亲热了一番,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一片温暖的笑意。
就在两人说笑不停时,下人突然过来报说,门房有个带着帷幕的人想要见大姑娘,说是见不到她就要见堂二少爷,门房见问不出什么话,只能报上来了。
宋师竹一听到来人指名道姓点出了她跟宋二郎,心中立刻就猜出一个人了。
她顿了一下,觉得张秀娇不至于那么熊吧?!
宋师竹身上一动,老太太就感觉到了,她放开宋师竹道:“看来是竹姐儿认识的人了。”
今夜看着就不太平,老太太不大放心孙女这么晚去见客人,她想了想,“我估计府里这样,你三个堂兄弟都睡不着,要是来人有什么妨碍,让他们跟你一块过去。”
如今已经过了戌时,就算过来的是个姑娘,选在这个点过来,也颇有些不祥的味道。老太太实在有些担心。
宋师竹乖巧地点点头,不过她倒是没有把三个人都叫上,而是如来人所愿,就只叫上了宋二郎。要是真的是她想的那个人,发生事情时其他人都不管用,只有她二堂兄最有用了。
一片安静的屋里,淡黄色的烛火照在来人细弱高挑的身形上。
前两日才见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宋师竹却只想把她从哪儿来塞回哪儿去。
张秀娇独自站在屋里,她身上那件黑色的帷幕,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头,见宋师竹进来,立时就把身上的帷幕脱下来了,哼声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等你好久了。”
宋师竹:“……你一个人过来?”她看着帷幕里还有一件厚斗篷的张秀娇,这个姑娘穿得跟要做贼一样,脸上还系着一方面纱,看起来十分神秘。
听着宋师竹惊奇的语气,张秀娇顿了一下,又道:“我是偷偷威胁车夫带我出来的,车夫在外头等我,放心吧,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一会儿就走了。”
“你究竟过来干什么的?”宋师竹道。
虽然她先前觉得张家会让她爹吃瘪,不过随着这两日事态发现,她心底的危机感已经渐渐放了下来,转而换之的是一种直觉,她觉得过了今夜后,张家一定会一败涂地的。
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乃至于张秀娇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在府里守着她爹娘,突然跑过来,她真是诧异得不行了。
不过,比她过来这件事更让宋师竹惊奇的,是从张秀娇嘴里说出来的话。
宋师竹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个姑娘居然告诉她,今夜会有匪徒入城,让她赶紧警戒门户,不要放了歹人进府。
宋师竹总觉得家里要是出一个这样的孩子,作为她父母得有多糟心,这算得上“通敌”了吧?
“二郎身边就只有一个小厮,你多派点人保护他。你跟你爹那么讨人厌,我怕那些歹人进城,第一时间就往你们府里跑了。”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眼前的姑娘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厌恶道:“你别忘了,反正我就是知道。”
张秀娇在她灼灼如星子的目光中,挺了挺胸骄傲道:“他救我一回,我也想救他一回,你别多想。”
宋师竹确实没有多想,她觉得现在自己多想点什么都不对,待丫鬟回报说张秀娇进了自家马车离去后,宋二郎才从隔间出来了。
他沉默了半响,才道:“这就是大伯父和我爹今夜都不在府里的原因?”前几日张知县过府时看到两位长辈的反应,他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后面居然跟着这样的一件事。
宋师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觉得,二堂兄先前许是连张秀娇鼻子眼睛都没弄清,但过了今夜之后,这个名字一定会在他心里留下些印记的。
不过,宋师竹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味,觉得应该也就是心情复杂了些,至于其他的感觉……也还好?
宋师竹松了一口气,还真怕他会被感动到。
十七岁的少年郎,对身边死缠烂打的姑娘许是会觉得厌烦,但对一个死缠烂打、又在星夜冒险报信的姑娘,许就会有几分复杂的心思了。
如果她是张秀娇的亲人,许会希望宋二郎对她另眼相看;可她站的是自家堂兄的立场,真是不愿意宋二郎在乎宋家的敌人。
当夜,张秀娇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宋师竹第二日醒来,只觉得昨夜发生的事,像是一个梦一样,让她有些摸不清张秀娇是不是真的来过。
不过当螺狮汇报说宋二郎一大早就出门打听消息时,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是真的。
张秀娇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恶毒的熊孩子,没想到熊孩子突然不熊了,却令人那么印象深刻。
宋师竹起来梳妆打扮,心里一直转悠着这件事,她觉得,虽然二堂兄不会因此就喜欢上张秀娇,不过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除了麻烦外,应该也代表些不同的感觉了。
因着想着张秀娇的事,知道封恒一早便过来的时候,宋师竹真是一脸的惊讶,她都没想到封恒会这么早过来,宋师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漏壶,才卯时正呢。
封恒确实担心宋府的情况,他知道昨夜府里两位当家人都不在,担心有意外发生,硬是赶了个大早过来。
老太太见了他,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旁的宋师竹一眼,脸上笑了笑。
封恒今日身着一袭青色竹纹绸缎皮袄,阳光折射进来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带着几分温柔的味道。
“……昨夜土龙山的土匪进城时,刚要放火,就被提前埋伏在县外的刘守备带人抓住了,宋伯父和我表哥审了一夜,那些人指认说是有人里应外合,帮他们打开城门,唯一一个条件,就是要杀两个人。”
话里轻描淡写带过去的,是昨夜双方初始的剑拔弩张,屋里都是女眷,封恒也不想把人吓着。昨夜的事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他今日一早起来就看到魏琛屋里有一件被血染透的衣裳,就知道事情不是那么轻易就解决掉的。
他表哥居然被贼人单独暗算了。封恒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众人。今日的千禧堂里,就连冯氏都过来了,老太太和李氏都听得十分认真。
宋师竹坐在杌子上也是一副专注听讲的模样,她脸上的两颗梨涡紧紧得抿成窝窝,看得封恒很想下手戳一戳。
不过因着有长辈在,封恒只是惋惜地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之后也没有多卖关子,直接把被指认的凶手和这场战役中唯一的受害人魏表哥都说出来了。
老太太叹道:“这些人真是够坏的,都快过年了,还闹出这种事。要是没有人先防备,县里就糟糕了。”
“老太太说的是,不过凡事总是有利弊两面的,宋伯父昨夜立了大功,许是要晋升了。”封恒笑道。
其实说是晋升也不正确,张知县锒铛入狱,县里的人总有个人代管着,事急从权,州府那边许是会发下公文,让宋文胜先暂代知县一职,再加上这一回宋文胜擒贼有功,这个暂代的时间,在下一任知县到职之前,许是会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