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啊”一声,“你不早说,我差点都忘了。”
顾息澜瞪她,“放假前我想给你的,你倒好,看见我连电车不敢坐,掉头溜了。说吧,做了什么亏心事?”
杨佩瑶骤然想起放假那天的情形,心里发虚,却仍是狡辩,“我是到别处有事,电车不通,再说,谁知道你是等我,你又没告诉我。”
顾息澜把汽车停在学校对面,看看手表,好整以暇地问:“真不知道我在等你?”
杨佩瑶抿下唇,说了实话,“我怕您骂我,您太凶了还不讲道理。”
想起那天仓皇逃窜时候的恐慌,杨佩瑶便觉委屈,分明坐电车很方便又便宜,却被逼着坐电车绕了大半圈。
鼻头一酸,泪水慢慢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顾息澜瞧得真切,只觉得那眼泪如同河水,把他的心浸得潮乎乎,酸软一片。声音也柔得像水,“我这么坏,你也喜欢我?”
“本来没喜欢的,可是你说再也不管我,我……要管的是你,不想管也是你……” 杨佩瑶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控诉,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顾息澜叹口气, “瑶瑶你要讲道理,是你……” 掏出手绢替她擦泪。
杨佩瑶推开他的手,“我就是不想讲道理。”
“好,好,不讲,”顾息澜柔声哄着,把手绢递过去,“擦一擦,别皴了脸。我总会管你的,管一辈子。”
“哼!”杨佩瑶抓过手绢胡乱擦两把,扔给他,背起书包,“我进学校了。”
顾息澜跟着下车,看着她笑笑的背影穿过马路,心里柔肠百结,只恨不得随着她一起进去,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时时陪在她身边。
到了校门口,杨佩瑶停住步子,回头朝顾息澜挥挥手,大步走到教室。
邱奎刚把火炉生好,看到杨佩瑶道声“早”,开玩笑道:“佩瑶家里司机真厉害,以后学校没人敢惹你了。”
杨佩瑶一愣,忽然就明白了昨天秦老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他会不会以为张培琴的事情跟她有关?
张培琴得罪了她,她便支使人调戏她,导致张培琴退学。
心蓦地沉了下去。
前世,她父母是老老实实的小市民,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成绩不突出也不算落后,基本上是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即便也曾受到过不公平对待,但是父母都是本着“吃亏是福,纷争惹祸”的想法,能忍就忍了。
就像昨天,牛二说欠保护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拿出钱想替秦越交上。
跟张培琴这两次争执,虽然都是张培琴惹事,但她没有吃亏,完全没想过找人教训她。
而现在,她好像成了罪魁祸首一般。
抿抿唇,问道:“你不会以为张培琴的事儿跟我有关吧?”
“怎么会?”邱奎坦坦荡荡地说,“你不是那种人。”
杨佩瑶舒口气,“谢谢你这么想,可是我担心秦老师误会,昨天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邱奎摇头,“不会的,秦老师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他可能是一时震惊。其实,我当时也有点吓到,你平常挺随和的,没想到那个司机……”
一言不合就朝人胸口上踹。
杨佩瑶默了默,转而问道:“师母是做生意的吗,为什么要交保护费?秦老师每月薪水不够用?”
邱奎低声解释,“师母是童养媳,比秦老师大五六岁,秦老师是家里独子,他上大学的时候都是师母侍奉公婆。去年秦老师父母先后过世,欠了不少债。师母为了补贴家用摆了个水果摊子。”
“看秦老师平常又温和又亲切,根本没想到家里负担这么重。”
邱奎感叹道:“上次秦老师到我家去,跟我谈过一些他家里的事情。他说是师母照顾得好,家里的事情师母全然不让他沾手,让他全副精力用在工作上。秦老师说已经亏欠师母,不能再亏欠学生……我其实挺羡慕秦老师,有师母这样贤淑能干的妻子。”
杨佩瑶突然就想到白咏薇。
白咏薇本身聪明能干,绝不可能是邱奎想要的这种默默奉献的妻子。
看来……两人之间还是挺困难的。
又有些无语。
很多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艰苦时,希望妻子任劳任怨地扶助自己,可当得势之后,有些人就会嫌弃糟糠之妻配不上自己,另外娶个年轻貌美的继室。
好在秦老师知道感恩,对师母挺关心的,从他给师母椅子上铺个垫子就能看得出来。
这时陆续有其他同学进来。
杨佩瑶不再多说,回到自己座位,拿出课本。
第一节课照例是国语课。
姚学义踩着铃声踏上讲台,目光落在杨佩瑶头上停了数息,没再说出让她离开的话。
而是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教室四周,指向高敏君,“这位同学,请你把课文背诵一遍。”
高敏君一愣,“老师昨天没有布置这项作业。”
姚学义背着双手,傲然道:“上课之前我说过四项要求……你能不能背?”
高敏君磕磕绊绊地背了几句,姚学义抬手止住她,“停,不要浪费大家时间。”目光转一圈,看向张志北,“你来背。”
张志北直接认怂,“老师我没背会。”
姚学义昂首站在讲台上,带着俾睨天下的气势,“看来你们班没有人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老师说的话都不听,这课没法上了。”
杨佩瑶犹豫会儿,举起手,“老师,我能背。”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杨佩瑶。
“你?”姚学义轻蔑地俯视着她。她昨天连断句都不会,又没上过课,隔了一晚上,就能背得熟课文?
姚学义淡淡道:“背!”
杨佩瑶站起来,吸口气平静下心情,朗声道:“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
她昨天背了一晚上,早晨又复习好几遍,已经是滚瓜烂熟,不但没错字,连磕绊停顿的地方都没有。
姚学义着意地看她好几眼,语气略有缓和,“坐下吧。”
接着开始讲课文。
正如谭鑫文所言,姚学义学识的确渊博,讲述课文语句的同时,插入了时代背景,把曹丕跟建安七子之间的恩怨纠葛讲得淋漓尽致。
他又是很有激情之人,讲到高兴处,仰天大笑,讲到悲伤处,扼腕叹息。
杨佩瑶听得如痴如醉,对这篇课文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原先她全靠死记硬背记住的,而现在,闭上眼,她仿佛化身为曹丕,在书房里席地而坐,挥墨写信,整篇课文内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整节课姚学义没再提问她,她也没主动举手,只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听课。
一天平安无事地度过。
吃过晚饭,杨佩瑶仍不敢有半点懈怠,把《与吴质书》巩固一遍外,接着预习第二课。
第二课同样是文言文,《战国策》中的《触龙说赵太后》。
这篇前世学过,杨佩瑶略有印象,心里感觉轻松了些。
正默默地诵读,楼下传来清脆的电话铃声,接着是杨致重震耳欲聋的吼声,“不让进也进,谁敢拦就毙了他,打死算我的。”
杨佩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