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拿起铅笔,粗粗勾勒几道,纸上便隐约显出男子侧脸的轮廓——饱满的额头、微凹的眼窝、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角。
杨佩瑶怕泄露心底的秘密,不敢再画,急忙用橡皮擦掉。
吃完饭,开始预习新的课文。
明天要学《邹忌讽齐王纳谏》,这篇也是前世学过的,其中有一句经常考的倒装句,“吾孰与城北徐公美?”
意思是我与城北的徐公谁更美?
杨佩瑶莫名又想起顾息澜,低低嘀咕道:“汝孰与燕人张飞黑?”
你跟燕地的张飞谁更黑?
想到此,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好容易忍住笑,把课文朗读两遍,生字写会,又把国中的英文课本找出来。
她想把文法和单词整理一下,方便顾息澜学习。
国中文法简单,只有最常用的四大时态,词汇量也小,六册书加起来不到一千个。
杨佩瑶的计划是,每天记住五个单词两个句子,除去星期天之外,一周可以学会三十个单词,十二个句子,一年下来,国中的英文就完全掌握了。
正好,她有现成的小本子,每天带着,上学路上可以检查顾息澜。
杨佩瑶说做便做,从课本第一册开始整理,因为要写给顾息澜,字迹格外清楚工整,一直写了三十多页,差不多一个半月的学习内容,才洗漱睡觉。
转天,杨佩瑶把本子给顾息澜看,“这是你每天的任务,你随身带着,隔天我会提问,错一个单词罚一块,错一个句子罚两块。”
“好,”顾息澜亲昵地捏一下她嫩藕般白净的脸颊,把本子放进公文包,转而谈到襄城来的客商,“……家里有亲戚在杭城上学,过年带回去几身衣裳,他看着好,听说咱们这里有时兴款式,想借用图纸。”
杨佩瑶问:“你答应了?”
“还没有,”顾息澜回答,“你不是叮嘱我别轻易答应?我告诉他考虑两天……我这样想的,图纸肯定会借,即便不借,襄城那边有了衣裳款式,很快也能绘出设计图,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我打算搭配布匹卖,新机器产量比原先多了五成,怕积压布匹太多。但具体怎么搭配,还没有个章程,待会儿会跟阿平他们商量。你觉得呢?”
按照前世的经验,杨佩瑶提出两个方法,“第一,咱们这里扩大生产,多制成衣,用稍低价钱批发给他们,他们再零售出去,挣多挣少是他们的本事。第二,咱们晚半个月把设计样稿给他们使用,图纸属于咱们的,他们付出使用费,可以用一段时间。然后,搭配布匹的方法不可取,咱们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别人要上赶着来买,而不是搭配着贱卖出去……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就是让别人以为咱们的产品,不管布匹还是服装,或者是纱锭,都供不应求,得抢着才能买到。”
顾息澜沉默数息,点头道:“明白,我大概知道怎么办了,回去就考虑细节……你脑子里都装得什么,怎么想出来这么多主意?”
杨佩瑶抿抿唇笑道:“脑子里装的都是钱啊,我躺在钱堆上什么也不干,睁开眼就数钱,数累了再接着睡。”
“财迷,”顾息澜忍俊不禁,将车停好,寻过她的手,拢在掌心握住了,问道:“我娘这几天惦记着收拾房子,想问你喜欢布置成西式风格还是中式风格?”
杨佩瑶“腾”地红了脸,一把将手抽出来,“你家收拾房子问我干嘛?”跳下汽车往学校跑,跑到路中间又回去,俯在车窗旁,嘟着嘴道:“我还没答应跟你结婚,你不要随便乱讲……你没告诉静怡吧,如果告诉她,我就没脸跟她玩了。”
眸光含嗔带怨,俨然沉浸在恋爱中的女子。
顾息澜抬手拂开她腮旁一缕碎发,柔声道:“我没对小静讲,也没对我娘说,是我娘老早看出来的,还是在去年,你大姐回杭城那几天,她问我,我承认说想娶你……只娶你,别的都不要。”
杨佩瑶讶然,随即想起自己大喇喇地在顾家吃过好几次饭,也有意无意地在顾夫人面前暗示顾息澜不好,羞恼道:“你讨厌,我再不和你好了。”
水润的杏仁眼狠狠地瞪他两眼,转身穿过马路,径自走进校门。
顾息澜等着她朝他挥手,却没等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可想起她适才晕生双颊的娇羞,又忍不住弯起唇角。
她那么明显的情意,他怎可能看不清楚?
想到自己爱着的女子也爱着自己,顾息澜满心都是欢喜,微笑着发动了汽车。
日子转瞬即逝,又是一个星期过去。
这个星期里,顾息澜跟襄城的客商签订了很优渥的合约,而杨佩瑶刻了印章,在交通银行开了户头,多了笔两千块的存款。
李笑月重提请客的事情。
杨佩瑶仍旧拒绝,“我来月经,肚子痛,不想出去。”
这个确是事实,她这几天都穿黑色裙子,连课间操都请了假。
女子行经就是很麻烦,稍不注意就会出丑,李笑月完全理解她的拒绝,不得已又往后推,让杨佩瑶找个合适的日子。
杨佩瑶无奈地说:“我得回去温书,本来姚老师就看我不顺眼,如果上课提问答不出来,说不定又要被撵出去。”
就在刚才的国语课上,她还因为一个字的释义不完整被姚学义嘲讽过。
相较而言,其他回答不上问题的同学,却连一个字的批评都没有。
高敏君跟李笑月解释,“杨佩瑶表现已经非常好,但姚老师始终心存偏见,你还是别勉强她了,让她回去复习吧。”又对杨佩瑶道:“秦老师下周假期结束,你就可以松口气了。”
杨佩瑶抿抿唇,没有作声。
其实,她能感觉出来,最近一段时间姚学义对她的看法转变了许多,几乎每节课都提问她,虽然态度仍旧严厉,但是看向她的目光经常会流露出赞赏之意。
李笑月实在不想等,跟高敏捷商议就定在二月二十号,然后给程先坤写张便条,告诉他时间和地址。
并没有提到杨佩瑶。
如果他问起,就说杨佩瑶先前答应来,但临时改变了主意。
理由也是现成的,上课被姚老师严厉批评,不得已回家温习功课。
选在这个时间,李笑月也有她的小心思,因为这天农历是正月三十,是她十七岁生日。
家里不过散生日,只早晨吃了碗面。
她可以在席间装作无意地提起来,说不定会得到意外之喜。
再过两天,星期四,就是约定请客的日子。
杨佩瑶跟高敏君和李笑月一道放学,她坐电车回家,另外两人则坐车去饭馆。
三人刚走出校门,迎面看到身穿米色棒针毛衣围着驼色围巾的程先坤手持一茎早开的连翘花,温文尔雅笑容和煦立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