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息澜身体震一下, 瞳孔猛然缩紧, 满脸不可置信,“瑶瑶, 你别开玩笑。”
杨佩瑶静静地看着他, “不是开玩笑, 我认真考虑过。”
“为什么?瑶瑶,你告诉我哪里不好, 我改。”顾息澜垂眸,急切地问,“瑶瑶,是因为姚学义,
你以为是我指使人打了他?我已经再查了,这两天就会有消息。是我不好, 瑶瑶,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让你被错怪。”
杨佩瑶轻轻摇下头, “我知道是别人干的,跟你没关系。会长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公事要紧……我只是觉得咱们真的不合适。”
声音轻轻柔柔的,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委屈,反而比平时更多几分冷静。
顾息澜却莫名地感觉到心里发凉, 这凉意丝丝缕缕弥散开,他的脸, 他的眼随之冷下来,眸光更像是淬过冰一般,冷得让人心悸。
可寒冰之后却又藏着火焰,小小地一团,微弱地燃烧着。
“瑶瑶……”他顿一下,声音略略有些哑,“你给我个理由,到底哪里不合适?”
杨佩瑶心头颤了颤,用力咬下唇,缓慢却又清楚地说:“首先,恋爱应该是光明正大的,我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不敢告诉家里人;第二,我也不喜欢这种患得患失不踏实的感觉。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你跟谁在一起,每次想起你,心里空茫茫的;还有,我不希望自己只能从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每次看到我真的很难过,很想哭,我会胡思乱想想很多……我变得不像自己了。”
想起那些受煎熬的时刻,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终于顺着脸颊缓缓淌落下来。
春风料峭,吹动她腮边一缕碎发,也吹着她旗袍下摆忽悠悠地飘动。
她以前穿过这件淡绿色绣竹叶的旗袍,在温暖的九月,贴身穿着,恰能衬托出她美好的曲线。
已经过去半年,现在穿着却空荡荡的,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下巴也是,原本是圆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短短几天,已经成了尖下巴。
显得那双杏仁眼越发地大,滚动着泪花。
一股带着痛楚的酸涩自心底涌起,顾息澜的心猛地空了几拍,他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瑶瑶,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抬手想替她拭泪。
杨佩瑶再度躲开,飞快地擦了一把,“会长不需要解释,其实我知道,可能是没什么,但我就是小心眼儿,钻牛角尖……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好,祝你跟宋小姐百年好合吧。”
说罢转身,小跑着离开。
顾息澜心像是被利刃卷过,一下子就绞痛起来。他忍着那痛,呆呆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她能跟往常一样,会在拐弯的时候,朝他甜甜一笑,然后挥挥手。
可那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终是没有回头。
夕阳一寸寸沉下去,暮色一点点笼上来,没多久,天已全黑,街边路灯次第亮起来。
空气中弥漫出饭菜的香味。
顾息澜终于回神,仰头看着墨蓝天空的点点繁星,只感觉胸口空荡荡一片,开车门上车,坐了好半天不知道应该先拉电气开关还是先摁风门开关,手忙脚乱好一通才反应过来,又辨认下周遭事物,才发现是在停过无数次的地方,开车回家。
这一路,只是机械地握住方向盘,胸口空荡荡的感觉好似更加强烈了。
顾家饭已经做好,还没有摆出来。
顾静怡和那个叫做顾新梅的堂妹正陪顾夫人说话。
顾夫人看到顾息澜,嗔一声,“这么晚回来也不打个电话?饭怕是都凉了。”扬声唤阿秋,“把饭热一下。”
顾新梅则站起身,恭敬地招呼,“大哥。”
顾夫人介绍道:“自新,这是你堂叔家的妹妹,叫新梅,特地来参加模特儿比赛,你多照顾着些,别让人欺负了。”
“还有咏薇,”顾静怡跟着道:“哥,你尽量把咏薇的场次排在星期天,要是平常的话,就耽误上课了。”
“咏薇也报名了?”顾夫人以前没听顾静怡提起,笑着问道:“她不是还排话剧,能忙得过来?”
顾静怡回答:“昨天下午才报的,这学期话剧社没有她的角色,就想试试比赛。咏薇还鼓动佩瑶一起报名,佩瑶没答应。”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息澜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几时见过杨佩瑶?”
“就是昨天啊,我跟咏薇去图书馆,正好她也在。对了哥,你快帮帮佩瑶,莫名其妙被扣一盆脏水,得亏她脾气好,要是我跟咏薇,早就闹起来了……她病了好几天,昨天看到她,吓了我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圈,没精打采的。”
嘟嘟囔囔好几句,不见顾息澜应声,抬头去看,他神情木木的,压根没有听到似的。
顾静怡气得无语,跟顾夫人告状,“娘,您看我哥,都不带理人的。就这样还想跟宋清结婚,宋清能看上他?”
“哪个宋清?”顾夫人大惊。
顾新梅满脸兴奋,好奇地问:“就是今天献唱的甜歌皇后吗,她要跟大哥结婚?”
顾夫人沉下脸,“这都哪儿跟哪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小静别瞎说。”
顾静怡嘟着嘴,愤愤不平地说:“哪里瞎说?报纸上都登出相片了,说我哥跟宋清正拜见父母,好事将近。我还想呢,难怪娘忙着收拾屋子,不是因为这个?”
顾夫人扫一眼神情冰冷的长子,忙寻来今天的报纸。
《杭城日报》第二版登着模特儿启动仪式的消息,配图是顾息澜身姿笔挺地站在中间面带微笑,宋清小鸟依人般站在他旁边。
看着虽然挺亲近,可上面文字全是关于模特儿比赛,并没有提及两人的亲事。
顾静怡笑道:“不是今天的,也不是杭城日报,是申报,咏薇还说要是结婚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
话音刚落,就见顾息澜“腾”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不吃了”,迈开大步往外走。
“自新,”顾夫人唤住他,“整整一天没好好吃饭,晚饭不能不吃,特意给你炖了牛尾汤。”
顾息澜上午从火车站回来,先将宋清送到酒店,回到家匆忙换件衣裳,连饭都顾不得吃,就赶到百货公司。
中午回来又喊饿,说跟宋清吃饭没吃饱。
他有个臭毛病,在外应酬吃不下东西,最多吃个三两口下酒菜。
那会儿已经过点了,家里饭菜都凉了,顾夫人催着厨房热,他却不耐烦等,塞了两只花卷嘴里,就开始四处打电话。
平常壮实得像牛,能吃两大碗米饭,三碗面条的人,一整天只吃了两只小花卷,够塞牙缝?
顾夫人不容得他再饿着肚子睡觉。
这时下人们已经把饭菜摆在桌上。
除了牛尾汤,还有红烧排骨、清蒸鲈鱼,都是顾夫人特意吩咐给顾息澜做的。
顾息澜没胃口,喝了碗汤,吃半碗米饭就推说饱了。
顾夫人看着他冰冷面孔上的沉寂,轻轻叹口气,“饱了就去歇着,马不停蹄跑这些天,过会儿我让厨房做碗馄饨。”
顾息澜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您吃完了早点睡。”
转身走出门外。
尽管他跟往常一样寡言少语面无表情,顾夫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压抑着的烦闷抑郁。
三个子女中,顾夫人最感愧疚的就是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