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午张春华没去营中, 只托人来说是家中有事,告了声假。
司马懿不疑有他, 依旧与贾诩商议军中事务,贾诩老神在在的,不经意间提起一嘴:“我听闻主公赏赐了将军一位新得的美人做妾室,将军今天不来, 也不知是家中出了何事。”
司马懿手下一松, 险些拿不住文书。
他看向贾诩,却见这精明的老狐狸正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 那双深邃睿智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
司马懿心头一凌, 不动声色地说道:“哦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将军提起过。”
“将军每日早出夜归的,很少住在将军府中,如今想来是开窍, 终于开始顾家了吧, ”贾诩笑眯眯地说道,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 收敛了锐利的探究视线。
司马懿听后,一时间心慌意乱,就连面前的文书都看不进眼中了。
曹操赏赐了秋实妾室
好好地, 赏妾室是什么,是试探吗
司马懿感觉到贾诩时不时略过自己身上的目光,如芒在背,他故作镇定地将那些文书一一处理完成, 待过了午时,司马懿便推脱身体不适回家休息了。
贾诩听司马懿告假走了,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司马从属,似乎对将军太过在意了”
司马懿心中不宁,于是索性找寻到张春华所住的卫将军府,登门拜访。
柏氏听闻是将军从属来府上,忙命人将他引到正厅。
“将军不在府上,管家又死了,这下可怎么办”柏氏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做个讨巧的玩物,如何会那些正室夫人的接人待物手段了即便她有些小聪明,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哪里敢去用了。
燕珠说道:“夫人,如今这府上唯有您一位主子,您只需要出面做个主,将客人安抚下来即可。”
“可我不会接待客人,我,我也不敢,”柏灵犹豫说道:“再者我不过是个妾,怎能做当家夫人的事情”
“将军既然宠爱夫人,在这后院中,夫人总得要立起来才是。如今后院只有您一位主子,您不去前头,又有谁有资格去呢夫人虽是妾室,却是现在府中唯一能做主的人,情况特殊,只要规矩做到位,客人不会因此而看轻将军的,”燕珠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夫人可知司空大人府中的卞夫人,她曾经也只是个妾室罢了,在被司空大人纳入后院之前更是出身娼/妓,可如今呢她不仅掌管了司空府内后院,更是做上了正室夫人的位置,可谓是苦尽甘来,就连她所生的二子,都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出!”
燕珠的话震撼住了柏氏,她心下一惊,忙捂住了燕珠的唇:“燕珠慎言,司空府中密闻如何可以到处乱说!”
燕珠说道:“我只与夫人关起门来悄悄说这些,环夫人憎恶卞夫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时常私底下辱骂,就连我们这些曾经伺候过的粗使丫鬟都因此知道不少事。”
柏氏轻叹一声,对燕珠说道:“这将军府与司空府不同,谁都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还望燕珠谨言慎行,莫要因一时口误而招惹灾祸。”
燕珠收敛了轻慢的表情,肃容道:“奴婢省得,再不敢犯了。”
柏灵招呼剩余的仆从,那些人都被早上卫将军当杀鸡儆猴给吓破了胆子,现在乖觉的很,听到夫人的嘱咐,都纷纷行动起来。
柏氏带了两个丫鬟两位仆从,去前头接待客人,刚开始或许还有些紧张,硬着头皮上也就都处理过来了。
柏氏规矩是极好的,她隔着一段距离先下拜行礼,再解释说道:“妾身柏灵,是将军如今的妾室,将军出门去了,如今不在府上,大人若是要等候将军,可在此用些茶水与点心。”
说完,她规矩退到一边,也不坐主座,而是坐在与客人相隔较远点侧坐。
司马懿一见柏氏婷婷袅袅的模样,心里头就开始冒酸水了,他瞥过柏氏娇嫩细腻的脸蛋,冷哼一声:哼,庸脂俗粉!
柏氏见客人一言不发,只是冷着脸喝茶沉思,尴尬得不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招呼人给客人上些点心。
司马懿冷冷瞥过她,只觉得看她哪里都不顺眼,他是来找秋实的,用得着她来献殷情
她知道秋实是女郎吗
她若不知道,就这样端着一副当家夫人的派儿给谁看呢
她若知道,凭什么为秋实来接待客人!
卫将军府前厅之中,气氛诡异,而张春华则已是到了牙市。
她正要进牙行,却听有人在喊她,回头一见竟是曹丕的马车正往这头而来。
张春华等他下车来站定,顺带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子桓怎会在此”
“我是特意来找秋实的,”曹丕让车夫先回去,自己与张春华并排走:“听闻秋实要来采买仆从,我恰好认识几家信誉不错的牙行,这便赶过来与你推荐推荐。”
张春华疑惑道:“我早上才决定要来牙行,子桓是从哪儿听来的我要买仆从的”
曹丕将张春华带往小巷处,入了那拐角后,低声对她说道:“你可是将家中刁奴遣散了”
张春华点点头。
“秋实太过仁慈了,刁奴犯事死不足惜,何必留他们性命。”
“我已处死了犯事的刁奴,其余遣散者不过是连坐的关系之人,听子桓的意思,可是那些人又做了些什么”张春华并不在意那几个仆从,也不觉得他们会掀起什么大风浪,故而见曹丕郑重其事,当下便好奇问道。
曹丕解释道:“今日冲弟高热,我去看望他,听闻有一老妇向环夫人哭诉将军杀了她的丈夫。你可知你这将军府中的管事,原是环夫人身边得力助手的丈夫”
张春华摇摇头:“这我确实不知。”
她转念一想,不对啊!
“便是她向环夫人哭诉又如何,环夫人不过是主公众多宠妾之一,还会为一个仆从来得罪我吗”张春华问道。
曹丕摇摇头:“我看环夫人不是个聪明的,因为撞破了此事,我已经告诫她当谨慎言行。”
曹昂鬼魂目光诡异,欲言又止:“卞夫人与环夫人向来不和,子桓这般,恐怕要适得其反。”
几只鬼魂无聊的很,一听有八卦,高顺已经凑过来问了:“怎么,这里头还有什么内幕么”
“就是两个妾室争宠罢了,”曹昂说道:“卞夫人与环夫人都是父亲的宠妾,环夫人气性高,卞夫人则有些逆来顺受,两人私底下虽有不和,在母亲跟前却不敢造次。原本环夫人是最受父亲宠爱的,没曾想母亲与父亲和离后,会是卞夫人掌家。”
“可见这卞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陈宫若有所思。
“对了春华,我打算回一趟老家,去看看母亲如今过得怎么样了,”曹昂突然说道:“樵县离这里不远,应该在鬼将之契的约束范围内,我去尝试一下。”
张春华对他眨眨眼,算是应下了。
她也不忘与身旁的活人说话,对曹丕问道:“环夫人会听你话吗”
曹丕缓缓摇头:“她若听我话或许还好,若是不听我话跑去父亲跟前告状......”
“反正我得知此事后已经向父亲请示过,当时父亲还感叹你家中一团糟,该早些娶个正妻回来管家呢!”曹丕无所谓地说道,他笑着说道:“若是环夫人以你杀死司空府派去的奴仆为由向父亲告状,恐怕还会被骂一声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
“噗,”曹昂笑了:“还是子桓聪明,倒是为你解除了后顾之忧。”
张春华见曹丕笑容温文尔雅,却仿佛自带黑漆漆的背景,脑海中不由想起吕布时常挂在嘴边的糙话:这些聪明的文人都一肚子坏水,心脏!
但到底是自己好友,张春华知道曹丕是作为友人关心自己,于是领略了这份好心,并决定择日好好教导他柔拳作为报答!
曹丕推荐了她几个信誉好的牙人,其中有些人都认识他,一见是司空府上的二公子前来,都忙着来巴结,对于他们的要求没有不应的。
张春华挑选了身家清白的奴仆,又选了两个年纪尚小却懂事机灵的丫头,这才心满意足回家去。
一路上与曹丕说说笑笑,还邀请他去家中小坐片刻。
曹丕左右无事,便随她去了卫将军府。
“将军可算是回来了,”门房一见张春华归来,忙上前来说道:“有客人来寻将军,如今在前厅等着呢,夫人正在招待客人。”
张春华问道:“客人,是谁啊”
“其自称为将军在军中的从属。”
“原来是仲达来了,”张春华笑了下,对曹丕说道:“说起来,仲达练五禽戏可厉害了,在来许昌之前,他就已经能将五禽都融会贯通,子桓来的正好,你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一番,以后晨练就有伴儿了。”
曹丕笑着应下,随张春华到了前厅。
“仲达,你来找我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这下可让你白等了这么久,”张春华人未到声先到,声音明朗清脆,人们只当是张华年岁太小还未长成,却不知其声音天生便如黄莺般悦耳动听。
司马懿刚扯开一抹温柔的笑容,见进来的张春华身边还跟着个人,两人距离挨得近,举止亲密,当下笑容便僵了。
柏灵起身迎上,对张春华恭顺拜道:“将军回来了。”
张春华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家中无管事,倒是劳烦你跑了一趟前头,辛苦你了。”
柏灵柔柔地微笑,低头娇怯可人:“妾身不累,今日情况特殊,将军别怨妾身自作主张才好。”</p>
司马懿眼中冷光闪过,柏灵打了个哆嗦,只觉得那客人看似温文儒雅,实在笑容令人胆寒,恐怕心思极深,怪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