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阿娘, 我在主公帐下做事这么久了,你就不怕我被人拆穿身份吗”张春华不可思议道。
“怎么可能被拆穿身份呢, 我们春华男装无懈可击, 前后差异那么大, 便是眼神再好的人都看不出的, ”山氏眼神渐渐犀利,她语气强硬说道:“我在许昌时,各家夫人都问起过你,你若还不愿与我出去, 我可要生气了。”
张春华哑口无言,她拗不过山氏的坚持, 只得无奈说道:“阿娘, 我们说好的,你不强迫我的。”
山氏说道:“我不强迫你, 我也只是让你去多接触接触罢了,吾儿若是看上了哪家才俊, 定要与我说呀!”
“我若看不上呢”张春华说道。
“那我就接着给你找,直到你看上为止, ”山氏坚持道:“别说你现在还小, 再过个几年,可要熬成老姑娘了,女儿家的青春可耽误不得。”
山氏一片苦心,张春华舍不得拒绝,到底是自己阿娘, 既然打定主意要宠着她、哄着她,张春华只得随她一同前去,只是她再三对山氏确认道:“阿娘可别擅自给我决定议亲对象呀,说好了让我自己挑的。”
山氏轻笑:“你这小滑头,还怕阿娘稀里糊涂把你嫁出去不成放心吧,你是为娘的掌上明珠,为娘还会害你不成只要春华日后能幸福,我就安心了。”
说是说卞夫人主持的宴席,由各家夫人千金到场,实则是个类似于官方组织的联谊活动,各家名门望族互通有无,这冀州邺城日后的格局会如何,都在这宴席之上可微妙得体现出来。所谓的夫人外交莫过于此,便是放出的为曹丕择正妻的风声,也不过是吸引鱼儿上钩的诱饵。
张春华一路上随着山氏来到熟悉万分的司空府,这儿似曾相识的场景如今已是被布置成了另外一种样子,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各家名门子弟在前头由曹丕来接待,曹操身份太重,并没有参与这样的场合,只让他们小辈接触着。
后院中各家夫人们齐聚一堂,三三两两得说着话,山氏找到自己在许昌城中交好的夫人们,与她们说说笑笑,介绍张春华给她们认识。
张家是寒门新贵,本身底蕴不算深厚,可架不住山氏的娘家曾经显赫一时,年轻一辈又出了个卫将军张华,位比三公,因此愿与山氏交好的夫人还真有不少。她们见着张春华的容貌,惊艳极了,瞧她气质温婉淑女,高雅大方,不由纷纷聚过来与山氏交谈。
张春华悄悄打量来参加宴席的贵女们,心里头嘀咕着:全是一个个豆芽菜身板,没有一个子桓喜欢的款儿,卞夫人这折腾得,没戏!
山氏又带张春华去见卞夫人,这位如今名副其实的第一夫人笑得一脸和睦可亲,她看向娇怯低头的张春华,心中赞叹张家千金的优雅仪态。
“张家姑娘容色过人,我看这宴席之上再难找出比她还美貌的了。”那家夫人瞧着连连点头。
“光貌美有什么用,不是世家贵女,教导出来的孩子终究缺了一些灵气。”这家夫人说话有些发酸了。
“张家虽是小户,却家风严谨,还有个做上卫将军之位的本家侄儿,也能算是新贵之家了。”又有人如此说来:“我看张家女儿气质是顶好的。”
“你是华吗可否抬起头来”卞夫人温柔说道。
张春华僵硬了,近在咫尺的卞夫人,是老相识了,她教会子桓五禽戏后,卞夫人还亲自做了糕点送来感谢她。
张春华生怕被卞夫人看出端倪,紧张得不敢直视她,她微微抬起头来,眼眸似水柔情,温婉流转,她不得不看向卞夫人,那一眼羞怯可人,如同雨后含苞待放的花朵,娇艳欲滴。
卞夫人惊艳万分,她险些拿不住手中的帕子。
此女国色天香,竟丝毫不输甄氏!
张春华见卞夫人压根没看出她是谁,松了口气,渐渐放开了。
卞夫人动了心思,她留下山氏与张春华一同说这话,言语间对张春华多有夸赞。
山氏笑容渐深,与卞夫人交谈愉悦。
张春华悄悄翻了个白眼:卞夫人也是在白折腾,在场的没一个胸器过人的贵女,子桓看美人先看胸再看脸,胸是平的,脸再美都没用。
此时的曹丕与三五好友齐聚一堂,招待玩各家子弟,他们聊起了《尚书》,有仆从为他们带来清冽的美酒,却听有人说道:“大家‘郑玄’说:‘稽古同天,言尧同于天也。’王肃则言:‘尧顺考古道而行之。’二者自相矛盾,谁对谁错”
另有人答道:“子曰:‘尧以天为法,天为大’,尧最大之德在于其法天行事,因而斯认为郑玄之注释为佳。”
曹丕轻笑道:“圣人尤有不足,何况众人乎大禹说:‘连尧也以知人善任为难’,正如尧错于四凶,周公错于二叔,孔子于宰予都犯过错误。”
又有人说道:“圣人之圣明,在于其善于自省,加以改正。”
他们浊酒清谈,在阳光下微风中自得其乐,司马懿也参与其中,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的酒杯,对于典籍的理解,他早已融会贯通,变化自如,这样犹如清浅的讨论他听过笑过,并没有想要参与其中的意思,一来他习惯收敛自身,二来,也是心中孤傲自赏不屑参与其中。
他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别处,盯着酒杯微微出神。
这清冽果酒,是秋实喜欢的味道,秋实她此时在哪里呢她在做什么呢
另一头,张春华在外头是给足了山氏面子,卞夫人问起什么,她都会老老实实回答,大气端庄的名门闺秀是怎样的,她就是怎样的。
贵女们自成一波小团体,许昌而来的,荥阳而来的,河北本地的,汝南出身的,颍川出身的,在这小范围的宴席之上就能看出端侃,张春华感觉到有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不善,她条件反射侧过头去,眼神锐利如锋。
满脸嫉妒盯着她们这边的粉衣女子吓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郑姑娘,”边上的蓝衣姑娘忙起身让开泼散开的水杯。
她们小范围乱了一阵,唤来仆从将水迹擦干,那被称呼为郑姑娘的贵女涨红了脸,气愤地挪了挪唇,她当众丢了个糗,不是先急着道歉,反而看向张春华的方向。
张春华挑眉,勾了勾唇,落在她的眼中却像是在嘲讽似的。
卞夫人注意到那边情况,微微有些不悦,她转而对山氏说道:“荥阳郑家的三姑娘还是与从前一样冒失,没一点长进。”
山氏得体微笑,并不接话茬。有些话卞夫人如今可以说出口,可以言出试探,而山氏却不能。
等荀家夫人到后,山氏自觉离开,与在许昌认识的小姐妹圈子闲聊了起来。
山氏带春华来的目地,是有心让春华多结交些贵女圈子的人。
她们各家夫人们聊着,几家姑娘也悄试探着说起话来,其中最为健谈的,她自称名为陈丽,颍川人杰地灵,养出来的姑娘都是古灵精怪的。其余人等如杨家,王家的姑娘也都一一参与其中。她们扎堆在一块儿,隐隐有将张春华排斥在话题在外的意思。
刺绣,茶艺,插画,书画,全是张春华一头雾水的东西,她懒得参与其中,一直关注着山氏,见她聊在兴上,张春华不去打扰,自己阿娘当然要好好宠着她呀!她无所事事,逐渐将自己视线瞥到了另一位冷若冰霜的姑娘身上。
那姑娘英气勃勃的样貌与在场的贵女们风格完全不同,也难怪同样被排斥在外。
张春华悄悄打量,与那姑娘冷冰冰的视线对上,她眼睛一亮,直觉找到了同类人。
她坐在了冷冰冰姑娘的身边,笑着与她搭话:“我叫张春华,是粟邑令张大人独女,家乡在河内温县。”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冷冰冰姑娘尽管诧异竟还有人来找她搭话,却还是依言回答道:“我叫夏侯姬,谯郡人。”
“谯郡夏侯氏,你是夏侯将军的亲属呀”张春华笑道:“我表哥名张华,现在在夏侯惇将军帐下做事。”
夏侯姬很高兴,因为张春华听说她是夏侯家女儿后并没有对她躲避,神色中也没有异样。
在场的各家女儿谁家不是几代相传的大族,家族文化底蕴都是实实在在的,嫡支旁支都有名人名士出仕为官,聊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令夏侯姬与这群人格格不入。谯郡夏侯家,是新崛起的寒门,家族之中崇尚武艺,是因家族男儿与曹公打天下而兴起,夏侯姬自小舞刀弄枪,听不懂那些人聊得风雅话题,索性安静地一个人待着。
“夏侯惇是我的叔叔,”夏侯姬微微勾起一抹笑,对张春华说道。
张春华画着温婉淑女的妆容,说话却是直爽率真,夏侯姬渐渐放下防备,与她一来二去就聊上了。
张春华兴奋道:“我听说夏侯渊将军长刀使得好,夏侯惇将军则善用,你会用什么样的兵器呢”
夏侯姬说道:“父亲长刀用的虽好,却更善于使剑,我得父亲教导,自小练就一身剑术。”
“我听说曹公早些年将青钢剑赐给了夏侯渊将军,”张春华说道:“青钢剑削铁如泥,是少见的神兵利器,就是剑身不够长,不适合马上战。”
夏侯姬听她对武艺了解颇深的模样,微微扬眉,意外道:“你也懂武艺吗”
张春华停顿了一下,她小声说道:“我跟着表哥学习骑射,用过长戟。”
夏侯姬意外道:“看不出来,竟也是同道中人。”她打量张春华纤细的胳膊,心里头估摸着她或许学过一招半式。
山氏见张春华与别的贵女聊起来,心里头很高兴。
不久,卞夫人招待各位去院中赏花,曹操的司空府是废物利用了袁绍曾经的府邸修建成的,其中景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典雅,地势高低起伏,府中景色宜人,更有山坡与树木,她们到达花园,花园中菊花繁盛,花絮端庄,鼻子间菊之幽香飘来,沁人心扉。
张春华憋了憋,将鼻子痒痒的感觉憋下。
她耳朵尖,听到花园边缘的树上似有异动,不动声色地落后于队伍,悄悄往边上走去。
夏侯姬注意到,也跟着过来,她问道:“春华,大家都往前头去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张春华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她指了指树叶茂盛地方,来到了那棵传来稀稀疏疏声音的树下。
这棵树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有树叶的遮挡,几乎看不见上头有人的痕迹。
张春华抬脚便踹,重重地将那树干踹地摇晃起来。
树上传来惊呼声,一个圆球从上头掉了下来,张春华抬手一接,将圆球给轻松接住了,挑眉说道:“哪来的小老鼠躲在树上”
圆球惊魂未定地扒着她,眼角含着一包泪,吓得瑟瑟发抖。
“谁,谁是小老鼠!”小圆球焦急反驳道,奶声奶气的,他起头,乍一见抱着自己的张春华,傻乎乎地看呆了眼,像是吓傻了似的。
夏侯姬一见竟是个小个子男孩,惊讶说道:“这孩子几时爬上树的”
“这你就要问他了,我也是听见动静才来看看,”张春华掂了掂重量,将小圆球放下。</p>
“小家伙,爬树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尤其是这么高的树,稍有不慎就会摔伤自己,”张春华点点小圆球的脑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