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请假闲在家中的第六天,戏忠鬼魂在陈宫的接引下飘来了张府, 还真别说, 鬼飘在空中赶路的感觉真是潇洒自由, 就像一片树叶似的, 看准了地方就飘过去,没有阻挠。
若非他还没签契, 在阳光底下赶路太难受以至于只能在夜里动身, 或许他们动作会更快。
陈宫顺着勾玉牵引飘回张家, 找到了一身女装的貌美女郎,对她笑着说道:“将军,陈宫幸不辱使命,将戏大人平安带到。”
张春华婉儿微笑:“辛苦公台了。”
戏忠打量张春华, 笑道:“姑娘此番打扮倒是与魂魄样貌一致了。”
张春华看看左右无人, 关起门来与戏忠签下了鬼将契。
“戏大人能看透人魂魄,这样的能力在鬼魂中也是头一份了, ”张春华笑道。
“如此,任何人的伪装在戏大人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陈宫颔首微笑。
“在下不做官许多年了,我字志才, 将军唤我名字即可, ”戏忠鬼魂谦逊有礼, 他看上去略微有些淡薄, 身形瘦长,乍一看是个正经的文化人,以至于大家都被他这表象给骗了, 还对他好感大增。
从表面看来,戏忠深受儒家教育,与陈宫一样是文雅儒士,而陈宫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又对大家赞扬戏忠的奇谋善略,于是所有鬼将都将他与陈宫归为了一类人。
能与郭奉孝臭味相投的,本质上总有点不正经,只可惜鬼将们因戏志才的名声与外在受到了误导,等真正发现自家姑娘性子歪了这才追悔莫及。
张春华不再客气,爽快地应下了:“那么欢迎志才加入我们,现在大家都飘在外头玩呢,我这就将他们招来介绍于你认识。”
听她提起大家,戏忠隐隐有些期待:“是之前陈大人所提到的猛将吕奉先与典君吗还有主公家的大公子曹昂……”
“不止,还有江东小霸王孙伯符,”陈宫抚着胡须,眼皮微微抬起:“现在还要加个袁本初。”
“袁本初!”戏忠惊讶道:“你们将袁公也签下了”
袁绍与袁谭父子是所有鬼魂中距离张春华飘得最近的,为了温养神智不清的袁绍魂魄,袁谭拉着他就睡在张家院子里的树下,树根属阴,又有阴气滋补,袁绍终于不再动不动就哭得稀里哗啦了。
袁绍顺着牵引力量率先飘来,他的脸上严肃而威严,看上去蛮唬人的,就像是当年那位挥师南下的大诸侯。
戏忠打量袁绍,震惊极了:“我以为,以袁本初的自傲,是不愿屈居人下的。”
袁绍对他的言语并无反应,他飘过来拉住了张春华手,一脸乖巧。
张春华瞪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你娘!”
袁绍纹丝不动,他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就是顺着鬼将亲近契主的影响,本能上喜欢粘着张春华,拉着她时,她身上的阴气会源源不断流淌过来,舒服地就像是吃了寒石散一样,飘飘然。
戏忠一看袁绍那样就感觉不对劲,他看向陈宫,迟疑道:“袁绍这是怎么了”
陈宫说道:“这就是鬼魂阴气不足的后遗症,袁公做鬼太久了,又不知避讳阳气保护自身,以至神智不清,更严重些,可就要消散了。”
戏忠恍然:“难怪这一路走来路上游魂不知凡几,能够沟通的却少之又少。”
戏忠心里有所疑惑,与这小姑娘签契的鬼将们都能好好存在着,而其他人则会随着时间久了就消失在世间。
“我原以为,这世上有阴阳平衡,轮回之说,不曾想真想却是这样。”戏忠说道。
这里面涉及的玄学问题,心思粗的武将不会去想,唯有陈宫能与他聊聊。
“我们一路自许昌赶来,越过了荀大人派来报信的使者,这边恐怕还没接到我病死的消息,”戏忠说起自己死亡来,心情豁达,并无疾世愤俗之感,除了曹操的大业,友人们的交集,他几乎了无牵挂。
“所以主公还没接到志才死去的消息,”张春华一拍脑袋:“哎呀,这下可好,先生要伤心了。”
“你所说的先生是指奉孝吧”戏忠说道:“奉孝天性洒脱,不是会沉溺于悲伤的人。生老病死,他看得开。”
“先生教导我许多,是我打心里认可的师长,”张春华说道:“我得去安慰安慰他!”
回家的这七天过去的很快,张春华被张汪单独拎着问清了柏灵的问题,听罢是主公赏赐的,张汪吹胡子瞪眼,生怕自家闺女性子歪了转而跑去喜欢女郎。
张春华哭笑不得:“阿父你想到哪里去了,女郎们虽然又甜又软又贴心……但是我喜欢郎君的,柏灵与我情同姐妹,她比我年长一些,照顾我就像是照顾妹妹一样。”
女郎们又甜又软又贴心,郎君又粗又硬又花心,张春华转头想想好像还真就那么回事,不过她向张汪赌咒发誓:“阿父你看着好啦,我要是遇上喜欢的郎君一定把他绑回来给你们过目,您说我现在这情况,咱们家招婿似乎也不错”
张汪闻言,微微皱眉:“男儿郎建功立业,若是躲在女人的庇护下算什么男子汉,为父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女人吃软饭的男人。”
“好吧,好吧,”张春华也是受了吕布开玩笑的影响随口一说,她耸耸肩,摇一摇张汪的手:“柏灵是个好姑娘,她知道了我女儿身,可我舍不得杀死她,我也不能放她自由,所以现在只能暂时这样啦!”
张汪对于张春华的理智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紧接着嘱咐道:“你得查清楚她的过去,别让她泄露了秘密为你惹是生非,你在军中身份敏感,定要保护好自己啊!除了她以外可还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张春华摇头:“再没有了,我的妆容掩饰的好,之前若非发大水在雨中泡久了,妆容也不会花。”
这么一说,张春华又想起来了,她后知后觉挠挠后脑勺:“不对,仲达也知道我是女郎。”
她这话一说,可是将张汪吓得够呛:“什么!司马懿知道你是女郎”
“仲达他答应帮我保密了,我和他关系好,咱们家与他从小就有缘份,他是什么样的人阿父还不知道吗只要是承诺的事仲达都会做到的,”张春华对司马懿是半点都不怀疑,比起横空冒出来的柏灵,司马懿家底怎样性格怎样她都一清二楚呢!
张春华大咧咧的说完,张汪诡异地沉默了,他试探地问道:“知道你是女郎以后,司马懿可有什么变化”
“没有啊,”张春华笑道:“仲达他最讲信用了,脑子还聪明,他对我可好了,还帮我遮掩身份。”
张汪越听越感觉不对劲,春华未满也太信任司马懿了,还有希望这不是他的错觉。
张汪拧眉思索了一番,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春华认为司马懿如何”
张春华想了想,答道:“仲达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脑子还聪明,我到现在还没发现他有什么缺点呢!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应该有许多贵女喜欢才是,但是他一向洁身自好,后院里连个妾室都没,我都有妾室呢!”
张春华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仲达不愿意取妻呢他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是他不行,还是他喜欢郎君
咦……
张春华想想似乎每当子桓与文谦在时,司马懿都会积极表现的样子,话也特别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
她悄悄捂住了嘴,惊讶地瞪大眼睛:“不会吧”
张汪心头一颤:“不会什么”
张春华忙慌乱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瞎猜的。”
要是仲达真有难言之隐,她作为他的好知己应该帮他隐瞒才是,她不会歧视仲达的!
张汪正待再问,看见自己闺女躲闪的模样,心下有个猜测悄然成形。
临别之前,张春华抱抱山氏,将山氏哄得眉开眼笑,在她忧心忡忡的念叨中溜回了自己的将军府。
张汪左右渡步,在书房里徘徊,山氏进来瞧他,疑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你说司马家二小子怎么样”张汪心不在焉地问道。
山氏说道:“司马家二子命格是极刚硬的,生辰八字与我们春华特别相配,只是春华她不愿意,我可舍不得强迫她。”
闺女就是山氏的心头宝,她只希望她嫁个好人家,日后能不受苦累。
张汪嘀咕了句:“司马懿在她心里就没不好的地方。”
张汪停住了脚步,心里头存了件事,他决定去探探司马懿的口风,以确定心中的猜想。
却说荀彧派来的使者进了曹操司空府后不久,曹操痛哭一场,连夜招来郭嘉,君臣追忆往昔,聊至半夜,同榻而眠,次日醒来曹操眼眶红红,郭嘉憔悴虚弱。
郭嘉一夜未眠,回到府中倒头就睡,使者私底下前去拜访,又将他从梦中惊醒。
顶着浓浓的黑眼圈,郭嘉见了荀彧特地派来寻他的使者。
“大人,这是荀大人交托属下私下带给您的东西,另外附有荀大人亲笔信,还请大人小心保管。”
使者态度慎重,郭嘉心知其中必有要事,他小心接过使者递来的包裹,正色道:“我知道了。”
使者离去后,郭嘉打开了包裹,其中被妥善放起来的骨灰盒陈列其中,还有一块牌位,其上竟是戏忠的名字!
郭嘉惊愕,他乍一见那盒子的模样,虽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也知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时下人们讲究入土为安,他哪里会想到戏志才会诈尸而起强烈要求让荀彧将他火化
荀彧惊魂未定,心知这是戏忠执念太深,他特别郑重,生怕做得不好害友人死不瞑目。
在按照戏忠的要求将其尸身火化成灰,收入盒中后,荀彧左思右想,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不可通过主公转交。以主公的性格,必定会心存疑惑,想尽法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荀彧也在想,志才与卫将军张华有何关系
卫将军是河内人,志才是颍川人,他们此前该是从无交集才是。
荀彧想不通,又将这件事在脑海中权衡多次,最终决定避开主公,由奉孝代劳转交骨灰盒与牌位。
荀彧想着,或许通过奉孝能问清志才与张华的关系。
郭嘉看过荀彧的信件,沉默良久,他将包裹包好,匆匆登上马车出门,踏着黄昏来到卫将军府。
张春华正在府中挖坑,她在卫将军府中树下埋了不少烈酒,都是曹操此前赏赐的,还有她自己采购的果酒,现在家里来了新鬼魂,大家准备聚一聚,狂欢一场。
张春华挖出酒坛,掀开其中的盖子,其中米酒清香四溢,还有淡淡的青梅味。
“你在酒中放了梅子”戏忠眼睛一亮,口中唾液已是开始分泌而出。
张春华笑道:“这还是主公的爱好,子桓教我的,在米酒中加入青梅再酿,更加酸甜清爽,味道绝佳。”
她单独来到专为鬼将们开辟的小院子,屋中供着一块块牌位,她方天画戟一插,将酒坛供奉到吕布的牌位前,吕布鬼魂身边果真出现了可以供他们喝的酒。
几只鬼眼巴巴看着,等着吕布来分好东西。
没有办法,在场的鬼将们,拥有媒介的唯有吕布,其他人可没那么好的待遇。
吕布也是大方,收到了东西,包括佳肴美酒都一一发给鬼将们。
“这太不方便了,”戏忠嘀咕着:“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拿着酒杯,笑得牙不见眼,一口喝着甜美的酒水,戏忠说道:“北地盛产粟米,酿造的酒曲大同小异,酿出的粟米就味甘却不够烈,唯有蒸煮后味道才会浓。”
讨论对喝酒的讲究,戏忠属头一份了,吕布原先还在大口灌酒,此刻听他一说,顿时觉得口中酒水味道寡淡。
“确实,粟米酒终究还是淡了一些,”典韦赞同说道。
张春华沾了一滴酒咂咂嘴,她点头说道:“好像是没我在许昌时喝得酒辣,志才知道该怎么煮酒吗”</p>
“你去取来些许小的酒樽,再生些火堆,架个架子,”戏忠回答道,三言两语指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