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予恩也是个可怜孩子。
这孩子的父亲当年死在抗击虫族的战场上,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刘仁对兄长的死心怀愧疚那次本该是他去战场的。
他认为是兄长代替自己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兄长死后,刘仁肩负着照料兄长遗孀遗孤的责任,事无巨细一律亲自经手过问。
刘予恩的母亲拒绝居住在刘家,刘仁就特地找了个距离合适又安全的地方安顿他们母子。
他以为跟着母亲,幼小的刘予恩能得到最好的照料和关爱。
此后经年,刘仁无数次后悔。
虎毒不食子,也只是未到穷凶极恶时。
刘予恩的母亲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以至于丈夫意外离世,这个脆弱可怜的女人无法接受事实。
她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白天没有任何破绽。每到夜深人静,望着窗外散发着凄冷气息的银灰色土地,她则会猛然醒悟自己的丈夫已经离开。
深重的爱化作蚀骨的毒,困住她的思想和精神。
而对于刘予恩来说,每一个夜晚都是折磨。
曾经是异研所高级研究员的母亲将自己在实验动物身上操作得到的经验用到了儿子身上。失控的爱情逼疯这个女人,也同样将她的儿子拖行至无间地狱。
刘予恩爱自己的母亲。
他恐惧夜晚冰冷失控的女人,也贪恋白天带他散步,给他亲吻拥抱的母亲。
刘予恩由此憎恨黑夜。
黑夜不是黎明前的希望,是彻彻底底的梦魇。
白天温暖微笑的母亲会在夜晚举起锋利的解剖刀。闪着冷光的针尖刺进皮肤,穿透真皮层,直达血管。
母亲曾经是最好的研究员。
刘予恩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在肌肉阻滞剂的作用下无法挣扎,体会着熟悉而细碎的痛感一点点切割自己的感知,而他清楚自己并不会有过多的出血。
母亲会很细致,轻巧的避开他的血管。
多么美啊。
我以后也要成为母亲这样的人。
可以拿着锋利的刀具,主宰别人的一切。
幼小的刘予恩眼里没有泪水,也丧失了恐惧。他眼中映照着深沉的黑暗,窗外不算明亮的反射光散射出银灰色的光芒。
如同母亲身上银灰色的制服。
这样的日子,刘予恩过了三年。
一切的终结来自于一场意外。那一天,工作人员给刘予恩送来了入学通知书。
望着母亲微微发抖的手,刘予恩明白自己将要遭受的痛苦将会翻倍。
已经失去丈夫的女人绝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她的儿子即使那只是寻常人看来无比正常的入学。
那一天的黑夜很漫长。
她死在第二天的早晨。
注意到这位夫人没有如约将孩子送到入学点的工作人员带着疑惑前来询问。
但很快,疑惑化成了惊惧,而后是恐慌。
慌张赶来的刘仁见到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画面。血腥气扑面而来,蜿蜒而过的黑红血迹如同溪流,昭示着生命的消逝。
年幼的刘予恩躺在窗边一张书桌上,身上凌乱细碎的伤痕触目惊心。
刘仁记得,那张书桌是兄长曾经工作用过的。
如今桌面铺了一层手术用的无菌布,成了刘予恩的受刑台。
刘仁强忍着震惊与悲痛将还有一点生命体征的刘予恩送去治疗,并下了死命令封锁消息。
从那一天开始,刘予恩成了刘仁心中最为亏欠,又最无处下手的存在。
经过救治醒来的刘予恩经历了很久的恢复期他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障碍。
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天,母亲给他注射了实验药剂。
这个可怜又疯狂的女人无法接受儿子将要离开自己的事实,陷入失控状态的母亲宁愿亲手终结儿子的生命。
那一天的黑夜格外长。
刘予恩最后的意识,是天边淡淡的亮。
他不敢确定是黎明的曙光,还是自己期望光明太久从而出现了幻觉。
天亮了。
他闭上了眼。
这一次,年幼的刘予恩希望是一切痛苦的终结。
事与愿违。
清醒过来的母亲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陷入悲痛和绝望的女人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曾经在夜晚切割儿子皮肤,分离脂肪与肌肉的刀刃,划在母亲身上也是一样的锋利。
刘予恩醒来在散发着消毒液味道的医院。
带给自己一切温暖和痛苦的母亲已经去往生命的终结。
二叔心疼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劝慰着说以后会照顾好他。
刘予恩没有反应,只是偏转过脸拒绝了肢体接触。
母亲的葬礼在七天后举行,刘予恩没有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葬礼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