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煜礼一夜又是睡睡醒醒不曾安眠, 正巧新出的一批料子完工, 几日来他都忙着试验、安顿这批料子的去处。
可长贵却知,这事早早就分派了人来办, 根本不需要赵三爷亲自出马。
自从坐稳了位置,他已许久不曾如此忙碌了。
外边送了帖子进宅, 赵煜礼这几日歇在别处,那帖子便又送到了庄子上。
“三爷, 您看”
赵煜礼扫了一眼,“推了。”
长贵大着胆子道,“是含烟姑娘送来的花帖。”
江南美人为秦淮一绝, 这花帖不是谁都能送的, 只有魁首才有相邀的资格。而花帖每位只能送一次, 代表赏花之夜,也便是挂牌初夜。
赵煜礼瞥了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长贵, 你都能替爷拿主意了”
长贵腿一软, 跪倒在地, “三爷恕罪。”
这几日过于松懈,他竟忘了自己的本分。
“查一查当晚去的都有谁,”赵煜礼沉思片刻,“你自去领罚。”
“谢三爷宽恕。”长贵放下花帖,躬身退出书房。
沿岸灯火绵延,夜江烛影摇曳, 画舫裹挟夜色而来,彩灯映照得江面通明。歌声乐曲不绝于耳,彩衣曼舞尽收眼底。
这秦淮河上,较之往日更为热闹。
夜黑如墨,玉簪坊大堂亮如白昼,杯盏交错欢声笑语,坐的都是那贵绅富商。
“三爷,您的位置在前头。”
含烟姑娘挂牌之夜,这入门费须得千金,寻常人士便是想一瞻芳颜,也无可循之道,只好坐在那画舫露天船板,杯酒而饮,黯然神伤。
“三爷来了。”
“三爷也是为含烟姑娘而来的吧。”
与之交好的商贾纷纷起身相迎,赵煜礼笑着跟对方打过招呼,在前头正中位置坐下。
台上乐女腰肢柔软,身形轻曼,随节奏而舞。长贵给领路的小厮扔了赏银,在赵煜礼后方小凳上坐下。
席面上摆着各色水果点心,伺候的女侍安分守己剥着水果,赵煜礼随手取了一块,漫不经心看向台上。
乐曲已近尾声,台幔重合,乐女翩跹离台而去。
烛火骤暗,四周一片惊疑。台面徒然亮起,婀娜柔美身影现于纱幔,叫好声不绝。
随之帷幔落下,青衣美人多姿曼妙,如水双眸柔柔看向正中的赵煜礼。转首低头,情意绵绵。曲毕,纤纤玉手轻揭面帘,露出清冷娇婉美人面。
“真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赵三爷,如此佳人,我们可不会跟你客气。”
赵煜礼含笑道,“各位请便。”
含烟退于台后,双手抚琴,一曲美人赋。
鸨母走了个过场,便有人迫不及待争相出价,不消片刻已炒到上万金。
“三爷,这再不出手,可就来不及了。”
当前最高出价者为一中年富商,家中有妻有儿。
歌台琴音转为轻愁,调中含情待叙。
长贵想着,自家爷许是久不沾女色,这才迷了心智,若得了含烟姑娘,必不再执迷一庸庸之姿的妇人。
可已经犯过一次错,长贵这次是怎么也不愿意出声了。
再有人叫了两回价,赵煜礼出声,“一万黄金。”
“得嘞,”鸨母笑道,“有比咱们赵三爷更高的吗”
即便有,也没有人愿意因为一个风尘女子得罪了赵三爷。
同在大堂的还有赵家其余子弟,见赵煜礼神色淡漠上了楼,心中皆五味杂陈。
谁曾想,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能有而今的造化。
闺阁红纱铺陈,鸳鸯红烛高燃,被面如火,便是那摆设,也皆为喜庆之物。
“三爷,”美人执杯相请,语调柔婉,“喝了这交杯酒,便是我与您的洞房花烛良宵苦短。”
赵煜礼充耳不闻,淡淡瞥去一眼。
含烟笑脸微僵,想到房内只她二人,又极快扬起笑意,从容放下酒盏,柔情相望,轻解罗裳。
衣带渐宽,露出美人如玉肩头,白皙莹润,令人心驰神往。
赵煜礼却眉宇轻蹙,“穿上。”
含烟动作一顿,疑惑道,“三爷”
“抚琴。”
语不可违,含烟重整衣衫,起身落座于塌前,靡靡之音渐起。
赵煜礼冷然道,“换。”
琴音暂歇,春江花夜月调起,赵煜礼沉眸,坐于塌前自斟自饮。
夜半未过,酒毕微醺,赵煜礼起身待离,含烟急急出声,“三爷,您不留下吗”
欣长的身影未曾停顿,赵煜礼脚步不变,开门离去。唯余一室空寂,杯盏清脆,乱音扰耳。
“三爷”看到赵煜礼出来,长贵神情微讶。
这么早就回去了
“备车。”
“是,三爷。”
马车停在后门,楼内已至酣然,赵煜礼的离开并未被人察觉。
在宅子后门停下,长贵伸手去扶,赵煜礼一抬手,让人退开,自己下了车。
主人未曾归,宅内灯火大亮。
看着赵煜礼走去的方向,长贵心中暗暗焦急。
这可是往后院的路。
小屋内的烛火未熄,赵煜礼望着门内烛影,竟直接推门而入。长贵踌躇望着赵煜礼的后背,几经徘徊,终只是探头将门重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