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通过翻译打听到火罗又娶了两个北戎女子,这还是火罗为了表示对南朝的轻蔑而特意给太子传的话。但太子的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的地方:太子殿下就后宫美女如云,公主的驸马多娶了两个人又怎么了
四公主开始时还哭泣喊叫,夜深人静时,回想到在京城的生活,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十万次后悔自己当时的糊涂,一旦失去了机会,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可能。后来,仇恨慢慢地将她的眼泪烧干了,在心的外围,建立起了麻木的壁垒。渐渐地,四公主不再哭也不再叫了,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天天地熬着日子。
和她一起幸存下的几个宫女,因四公主过去对她们非打即骂,就把这一切苦难归罪于四公主。初到北戎时经常恶语相向,说这是她的报应。后来被割了舌,也从没有给过四公主好脸子。在背着人时,还合起伙儿来打她,可四公主毫不反抗,只呆呆地承受落在了她身上的拳脚。
太子并没有多想他派往北戎的使节会带回来什么消息,现在他要专心对付皇帝行将到来的盘诘。
皇帝拿着镇北侯的奏章,咳了好几声,孙公公上茶捶背,才让皇帝平复下来。
孙公公低声说:“陛下莫急,保重龙体。”
皇帝喘着气,将手里的奏章摔在桌子上:“糊涂的东西!”皇帝喝了一口茶:“难怪老四去了皇陵!他竟敢去劫老四的外祖家,这有多欺负人!抢了粮食给火罗!他是怎么想的如果朝臣知道了,他还能在朝堂上立足吗去把他叫来!”
不多时,太子匆匆而来,见了皇帝一行礼,规矩地在一边站了。
皇帝也不多言,问道:“你是不是让人抢了蒋家的粮仓”
按照皇帝对太子的了解,他以为太子这次又会狡辩,说没有证据之类的,可是太子马上就跪下了,流着眼泪说:“请父皇开恩恕罪!四妹妹要出嫁北戎,火罗让人来对孩儿说,他想要粮食,不然的话,就会对四妹妹不好……父皇,孩儿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母亲又已经过世,孩儿不敢告诉父皇,怕父皇为难:父皇若是不允火罗,万一火罗就对妹妹不好了可怎么办孩儿一想到此,就心疼难忍!可若是孩儿哀求父皇,允了火罗,朝臣们会怎么看待父皇!”
太子放声大哭:“父皇啊!孩儿实在是无奈啊!只好答应了火罗,可匆忙之间,哪里去找粮食!听说蒋家存下了大量的粮食,灾荒之年也没有放粮,孩儿就……孩儿就……父皇!我担心四妹妹孤身一人独在北戎,怕她受了委屈,就想设法讨好火罗,结果做了错事!念在四妹妹的份儿上,请父皇饶恕孩儿吧……”他的确担心四公主,这眼泪来得真切而自然。
看着痛哭流涕的太子,皇帝竟然发不出脾气来了。
太子这番话可算是有情有义,既说出了自己对四公主的关爱,又说出了对皇帝的体贴,怕皇帝知道了这事,徒增烦恼,最后还隐隐点了一下蒋家为富不仁……
皇帝虽然不喜四公主,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一人独自和番,自己多少也可怜她,亲哥哥心里惦记就更是应该的。
想到近期纷纷离开的孩子们,皇帝暗自叹息:五公主出家,三皇子出宫建府,接着四皇子去守陵,然后四公主和番,只短短几个月,皇帝身边的皇子公主们走了大半,只余下了太子。
近些年来,后宫嫔妃没有人怀上孕。
皇后在时,他知道是皇后掌握着后宫的子息,最鼎盛时有五个皇子五个公主……就是到后来,还有两个公主,四个的皇子,虽然一个残废了,多少说得过去。皇帝那时知道只要对皇后说一句,自己就随时能要上个孩子。
可皇帝没想到,废后之后,后宫再也没有人怀上孩子。他虽然原来在房事上多了些,身体还算康健,但近些年时常咳嗽不说,还感到越来越倦怠。
御医来看都说皇上龙体有寒,要皇帝多加保养。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体寒,而后宫不能受孕难道是老之将至矣
皇帝看着太子,一时心中苦涩:这个孩子真的已经长大了,知道要如何自作主张,而且事后能自圆其说,把自己从头到尾瞒得死死的。如果不是四皇子出宫惊动了自己,如果不是镇北侯上书,自己在百忙之中大概无从知晓此事的首尾。看来,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他了。
就如以往,皇帝愤怒的不是在这件事情本身,而是自己再次被蒙蔽。他知道太子不可能来找他商量,明摆着的事:饥荒遍野,许多朝官的薪俸都买不起所需的粮食了,怎么能给北戎粮食但是他不能原谅太子把讨好火罗、关心四公主放在了对自己的尊敬之上!既然知道不被朕所许,还去做,这不就是欺君吗
可现在再斥责他又有什么意思事情已经都发生,而且都结束了。粮食不可能返还,四皇子也不会回宫了。太子算计了一场,无功而返,算是得到了教训。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而是未来要如何防范类似的事情!皇帝原来一直看不惯三皇子,忌惮三皇子背后的镇北侯,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启用三皇子,以期制约太子。
挥了下手,皇帝有些无力地说:“下去吧!下次,还是要与朕说一下!”
太子抹着眼泪说:“谢谢父皇,孩儿一定听父皇的话。”
看着太子的背影,皇帝心情复杂:这是自己的储君,日后要接替自己管理这广袤江山的人,理应有自己的想法。可太子背着自己干下的这些事,他怎么就觉得堵心呢
皇帝觉得太子既然能干一,就能干二。能瞒了自己去抢粮送了北戎,就能瞒了自己干别的事。
他皱着眉对孙公公说:“太子这次干的事,朕怎么一开始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都换了吧!”
孙公公忙应道:“好,奴婢马上去安排。”
“还有,”皇帝继续说道:“找人拟旨,三皇子年纪已长,该参与政事了,让他上朝聆听。将朕的殿前侍卫和御林军抽调些出来,派给三皇子当侍卫。”
这是保护三皇子不被太子杀掉,也算是皇帝的眼线,孙公公点头。
皇帝又沉吟了半晌,慢慢地说:“把这事,透露出去。”
孙公公一惊,可接着也明白了:皇帝生气太子竟然瞒着他干出了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太子不遭受些非议。
不久,东宫就被撤换了大部分太监宫女,另派了许多新人。那些撤下的人都遭了严刑,有好几个在死前终于承认被太子收买了。皇帝知道后更加不快。
太子也明白突然换人是什么意思,只能重新布置心腹。商讨机密时,尽量避开这些新来的人,而讲皇帝好话时,就在这些人面前大说特说。
不久,京城的达官贵人,就听到流言说前一阵太子抢了四皇子外家的粮食,以四公主嫁妆的方式给北戎送去了!幸亏临过边境时被沈家军截了下来。
此时的中原有深厚的民族情绪,人们对北方的民族从来抱着警戒防备之心。听说太子竟然劫了自己弟弟外家的粮食运往外族,又是在这样饥荒严重的时候,就是说是为四公主添妆,也引起了众人对太子的不满。
许多家族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么严重的毁誉之词竟然能流出宫闱,无风不起浪,太子的地位恐怕并不稳固。接着人们就发现三皇子的侍卫队里增加了原来在皇帝殿前值过勤的侍卫和御林军的几个将士,这个信号太明显了,许多权贵人家就送了次子或者幼子前往三皇子的府邸,请求担任侍卫,有的甚至成为不拿薪酬可有家族背景的幕僚。
三皇子来者不拒,全都收下,手下的队伍迅速壮大。
太子知道这是皇帝对他暗地动作的惩罚,气得一次次拳击桌案,现在幕僚来时不能像过去那样畅所欲言了,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说些重要的话。太子再生气,也不能大喊大叫。
太子低声地说:“让人将那些人家的名姓全都记下,日后有算账的时候!他竟然参议政事了!你们上次谁说过这晦气的话来着!谁说过他要参议政事的!”
三皇子参议政事,这是一个巨坏消息,谁敢现在承认自己提过既然已经无法更改,众幕僚只能安慰太子:“殿下,三皇子对政事纲要一无所知,哪里如殿下般熟稔朝政的轻重缓急”“殿下,三皇子性情直爽,他定然是为镇北侯说话,殿下只需准备好应答,就能让他在朝堂上铩羽而归。”
太子郁闷地点头。他实在无法排解这种沉重,就频频去初荣那里。
初荣怀孕了,虽然还不显怀,但是已经开始害喜。太子去了就不做什么了,只在一边喝着茶,看着初荣在案子上裁剪缝制些婴儿的衣服。初荣是小家出身,很节省。衣料的边角都要用上。经常要用杂色的布料给婴儿服包边,看着五颜六色,特别不同……
有时,在一片安静里,太子感到疲惫,觉得如果过这样平淡生活不也挺好的……可是片刻间,他就将这些不求上进的想法扼杀了。母亲从小是怎么告诫他的他是太子!他是日后的皇帝!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崇高的理想他怎么可能蜗居在一隅小院,看着一个女子拼接布头做衣服他的位置不在这里!现在母亲去了,他更要继承母亲的遗志,披荆斩棘,扫除一切障碍,最后登上皇位。在初荣这里只是歇歇脚,是为了更多的拼杀!自己可不要丧失斗志!
太子后宫的刘侧妃就没有初荣那么幸运,太子多次宠幸后,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动静。她让人打听京城的著名郎中,有几次请人进来,都被太子妃拦住了。刘侧妃于是向太子妃求报回娘家,想借着出宫的时机去看看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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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让三皇子参理朝事的旨意,叶大公子很高兴,原来说不让三皇子喝酒,他自己差点儿要喝一壶了。等到屋里只有他和沈卓陪着三皇子时,他笑着对三皇子说:“皇上竟然让你理事了!看来皇上还是觉得你有可造之才。”
三皇子对此没什么感觉,他觉得上朝站在那里听大臣们吵来吵去很是烦人,可是如果上朝能帮着沈家军要要军费,他倒是可以去试试,就说:“你帮我拟几句话,我上去说说,要给镇北侯增加军费。”
叶大公子皱眉:“这个,你也许该说说怎么救灾的事。”
三皇子说:“救灾的事有的是人说,但是给沈家军增兵粮却没人说,我得说这个。”
叶大公子看沈卓:“你也不劝劝他”
沈卓嘿嘿一笑,可是接着严肃了些,小声说:“我爹说北戎那边兵强马壮,早晚会有一战。”
三皇子急了:“听听!你快给我写!”
叶大公子叹气:“我听我爹说你借着四皇子离开,心里难受,都不去简老夫子那里上学了。你现在参理政事了,还是回去上学的好,日后上朝也知道怎么说话办事。”
三皇子摆手说:“懒得读那些书!你帮着我不就行了吗真是!我要是那么能干你不就没事干了吗”
叶大公子纠结:“我是该希望你上进呢还是希望你继续犯懒呢”
三皇子说:“去写去写,你别犯懒了!”
不久,入理朝事的三皇子,果然拿了叶大公子给拟的词句,上朝第一天就在朝堂上大声疾呼给沈家军增加军费,巩固边防,以御北戎的进攻!
皇帝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上来就为镇北侯说话,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孝子!谁是你老子!
太子心说果然如此!三皇子与镇北侯府算是狼狈为奸了!
他见皇帝脸色不好,忙进言道:“三皇弟此言差矣,我朝早就与北戎定下了两方和睦相处的盟约,四公主刚刚和番,明明是一片和平之相,哪里有什么战乱之危三皇弟不要耸人听闻,妄谈战乱会扰乱现下最紧要的赈灾之举。”
吕氏官员们则一个个地出来弹劾三皇子与镇北侯府交往甚密,这么大肆为沈家军要钱,有以权谋私之嫌!望三皇子洁身自好,不要因私利而罔顾国家大义……
三皇子不善口舌,当场被气得面红脖子粗,咆哮道:“你们这些人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才是结党营私之徒!为何一再消减沈家军的军饷和军需……”
太子说道:“三皇弟又说错了,哪里只削减了沈家军的军需现下朝廷府库空虚,各地军资都大幅减少。不止是沈家军,西北的藩兵,各地的厢兵,都军饷减半……”
三皇子更怒了:“如此一再削减军需,若是北戎发作,江山不保……”
太子针锋相对地说:“三皇弟,自古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国家处处灾荒,哪里有钱援边若是内灾不救,饥民作乱,北戎不必打来,江山就不保了!”
三皇子还要争辩,皇帝打断了三皇子的话头,对三皇子说道:“你需多多熟悉朝政,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就先下去吧!”
三皇子气哼哼地行礼,离开了朝堂,算是在朝会中途被赶了了出来。
太子下朝后感到心情舒畅。书房里,少有地带了笑容。幕僚们也都向太子祝贺:与三皇子在朝上的交锋,首战告捷!
太子十分满意,入夜好好地享受了一番鱼水之欢,以致没有在意太监告诉她太子妃接到信,说她的祖父吕老官人有恙,她明日要出宫回家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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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夜晚,平远侯收到了张允铮要回京的信,又高兴又生气,低声骂道:“这个混小子!不在南边待着,回来干吗!”
可是想到李氏大概会很高兴,平远侯就没有出言制止,只是让人沿途注意保护。好在张允铮顶着个张家远房兄弟的名称,该不会惹起对方的恶意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