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旬休,暑气渐长。李v温和阴云霁在御书房批折子,御膳房总管进了两晚燕窝莲藕汤,为两人消暑。
李v温低头略看看,洁白的官燕和着浓稠的藕汤盛在碗里,与定窑的珍宝莲花纹交相呼应,一看就是花了心思配的。李v温夸了一句,随口问道:“多日不去,可是蓬云池的莲花开了”
御膳房总管得了赞,也不敢得意忘形,垂首说道:“开了有几日了,先前叶子碧,这几日天热,莲花开得多了,往下修了不少叶子,更显得花团锦簇。”
李v温笑道:“这可正好,你给内务府传朕口谕,让他们准备着,一会摆驾蓬云池。”
复又转头看向阴云霁,长眉一挑,笑道:“云霁,蓬云池的莲花可是宫中一景,想必你早已见过,但你一定没去过深处。”
蓬云池有宫船能驶进湖中央,只是非帝王后妃不得乘坐。阴云霁在宫中行走时远远见过蓬云池的莲花,确实是蓬云丹霞落瑶池,若能深入看看想必更漂亮。
内务府回话不多时,李v温便离了御书房,登上殿前的二十四抬金銮轿。这轿看着华丽气派,可是实际空旷,四周挨不着。人坐在中央,端庄威严是够了,但是绝对不会舒服。
李v温张口唤住要上后面小舆轿的阴云霁,说道:“你坐朕身边如何”
阴云霁神色闲淡,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笑得温柔,回道:“遵旨。”说罢,转身一步步登了脚踏,上了皇帝的銮驾。
这一下,周围簇拥着的宫侍和抬轿的小黄门心中俱都哗然。自古也没听过几次后妃同乘的例子,更何况阴云霁还是宦官,此时宫中也没什么名分。若是言官在场,不会说李v温什么,倒是一定会指着阴云霁的鼻子骂奸佞惑君。
不管心里多惊诧忐忑,他们也不是言官,伺候得皇上舒心了才是本分,轮不着他们提那些古训,因此众人压下心思,抬起了銮舆,向蓬云池方向慢慢走去。
阴云霁坐在銮驾里,心里清楚外面诸人腹议,自己祸国的罪证里又要添上一条,但是他不以为意,也不惊慌,仍旧风轻云淡的坐着,仿佛万事不萦于怀。
李v温说时没想那么多,此时回过味了,问道:“你不怕被人说宫车嬖幸吗”她记得顾江离可是很怕这些。
阴云霁笑容清浅,“史官那么说只是怕君主沉溺于美色,陛下不是昏君,岂是我同乘就能蛊惑得了的。即便是嬖幸,恐怕我也只是担了个虚名,而虚名我向来是不在意的。”
两人同坐,阴云霁身上氤氲着的莲香带了温度萦绕在李v温周围,这冰冷宽大的轿舆第一次有了几缕柔情。
这柔情使得李v温心里一动,突然很想告诉她,他担的不是虚名,可是这样的话她却不大说得出口。
说来也怪,李v温曾经无聊,带着海棠偷溜出宫,做着风流倜傥的样子,随口调戏街上好看的公子时,情话一箩筐的往外撒都不带重样的。就是刚认识阴云霁时也经常说些似是而非浮想联翩的话,这本就是她拉拢臣子的手段。
她打小就知道语言总比真心管用。
可是阴云霁入宫后,她对他却再说不出什么,仿佛语言失去了效力,一颗心忽然直白起来,她忙不迭的遮掩,再没有余力粉饰。
李v温默默的垂着眼帘,心随着銮轿摇摇晃晃。阴云霁转而轻轻问道:“这轿宽大,恐怕陛下坐着累,要不要靠在哪里”
李v温沉默不语。阴云霁目视着前方,不一会忽得感觉肩上压上了毛绒绒的重量,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
蓬云池边早下了一条精美的宫船,高度不高只有一层,便于就近观赏莲花。船身雕着祥云灵芝三山纹,两头微尖中间宽阔,其上摆着沉香木案。两个撑篙人一前一后侍立已久。
李v温带着阴云霁登上船,撑篙人行礼后一点船杆,船便平稳的驶向湖中,连案上缭绕热气的祁门红都未洒出一滴。
李v温和阴云霁相对而坐,看着船头劈开翠绿的叶浪,软玉般的莲花便摇摆着探出了头,像一粒粒南海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点缀在青翠的蜀锦上。
池边缘的莲花倒还白,越向中央莲花便越红,远看像云霞流光,富有层次。莲花繁多,原本清冷的香气便浓烈了起来。可是再浓也遮不住阴云霁身上的莲香,李v温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因为只有他的是暖香。
船下汩汩流淌着水声,向下看去清清湛湛。撑篙宫侍慢慢将船停在莲花深处。四周围绕着莲花的高茎,风一吹,摇曳得如同美人细腰。
李v温看罢,潋滟的桃花眼轻眨,对阴云霁笑道:“不知你的香是怎么调的,你教给朕。这些红莲都是上品,朕可以给你调胭脂和你换。”
阴云霁鸦黑长睫低垂,生平第一次感觉什么是闺房之乐。宦官上妆本是常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v温闲闲的看了片刻,故作神秘的向阴云霁说道:“朕小时候总上船到这里玩,发现这花越红结的莲子越苦,至今没发现一个不应验的。”
阴云霁配合的笑着,说道:“想是那红俱是心血,精心装扮了容貌,就顾不得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