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你身为王妃,见到外男, 不说避开, 反而上赶着一桌儿吃饭,是何道理”
“我仰慕柳先生的风采, 爱听他唱戏,如何就要避开了我一个已婚妇人, 又不是闺中的小姐,我心里没鬼, 犯得着避他么”
“你心里有没有鬼, 你自己知道”
“心脏的人, 看什么都脏。王爷自己在外面风流惯了, 便回来防着自己的老婆这戏班子难道不是为了我要看戏才作兴起来的既用了我的名头, 又怪我去听戏,你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不过是要拿我的错罢了。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陆之韵越说越气,将手里的宫扇往门口一指, “我这里地方小,容不下王爷这尊大佛, 仔细挤着王爷或是脏了王爷的鞋王爷请罢”
安王爷被陆之韵挤兑得说不出话。
当初他的母妃静贵妃为他定下陆之韵时,他是首肯表示满意的, 但他怎么想都没料到,这个在外面看来端庄大方、温柔可亲、礼数周到的名门淑女,在背着人时,是这样能说会道即便他是王爷, 她嘴里也是不肯相让的。
而她在人前的样子,原是她尽到的礼数。
“你简直不可理喻”安王爷脸色铁青地撂下这样一句话。
陆之韵冷笑“王爷大可去找可以理喻的”
安王爷气得跺了下脚,摔帘子出去了。
陆之韵也气得不行,手上却仍旧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给自己扇风。珠帘的珠子相撞,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而陆之韵坐在窗前的身影,却是怎么看都落寞无比。
幽色苦着脸,一边将一杯茶送至她手边,一边忧心忡忡道“王妃这又是何苦王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说两句软话就罢了,何苦来说这些气话这不是把王爷往外推么”
“他的心早飞到别人那儿去了,还用得我推”这话陆之韵是说不出口的,未免有显得她失败、落了下风的嫌疑。
好像她多在意似的,只要她在意,便是输给了一位太守家的庶女。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
她不爱打自己的脸。
只冷笑一声,“你喜欢他,你就跟了他去”
幽色叹了口气,无奈道“王妃又说气话。”
陆之韵敛了神色,一言不发,又端庄高贵起来,只她到底忍不住心中的火气,随手抓起旁边的茶杯要摔,幽色想起昨儿才摔玻璃镜上的香囊,忙上前拦住,将那茶杯抢了下来“王妃息怒,婢子说话不中听,你要打要骂随你,何苦来摔这些东西生气。况且,这可是宋朝的东西,前儿才拿出来,你还喜欢得了不得,若是摔坏了,回头又要心肝儿肉痛了。”
“放屁”陆之韵沉下脸,冷笑一声,“想必平日我待你们太好了,你们就放肆起来赶明儿我就遣你出去。”
幽色早已摸清了陆之韵的脾性,她笑道“王妃又来了。就是赶我出去,这杯子也摔不得。”
陆之韵瞪她,她又是一笑,陆之韵反不好再生气了,脸面上有些下不来“你越来越放肆了”
幽色忙笑道“这都是王妃待下人宽和的缘故,倘或王妃是那动辄打骂发卖奴婢的人,婢子再不敢说这些话。”
她拣好听的说了一箩筐,总算是将陆之韵哄得下了台阶儿。
陆之韵偏还皱眉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越发唠叨起来,跟那老婆子一样。”
到底是被幽色安抚住了,情绪渐渐平定下来。
这一平定下来,不由得便想起了梦中事,只盯着窗外的一池荷花发怔,那句“久在樊笼里,何时返自然”亦在她耳边回响,渐至于震耳发聩。
她打小儿就在笼子里出生,被教导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女四书,什么三从四德,枷锁戴了一重又一重,那么多眼睛都看着,她返什么自然
能别叫周围这起子人看了笑话,已是难上加难。
她略坐了片刻,到时辰时,便有侧妃和侍妾前来问安。
陆之韵居于主位,一派高贵端庄、温柔怜下的模样,半点也没有所谓妒妇的行径,见苏如玉袅袅婷婷地走来、颇有些“侍儿扶起娇无力”之态,亦不曾为难她,一丝儿也看不出当初是她算计令苏如玉落胎的。
因着妻妾等级森严,陆之韵出身名门,娘家势大,即便苏如玉如今正得安王爷宠爱,亦不敢不将陆之韵放在眼里,哪怕心里恨不能将害她孩儿的陆之韵千刀万剐,面上也要做出毕恭毕敬的模样。
苏如玉盈盈下拜,声音如莺啼婉转,柔而媚“王妃万福。”
她话音落下,不及起身,便有旁的侧妃侍妾挑灯拨火道“哎哟,苏侧妃这样儿,知道的只说你身娇体弱,是个病西施,不知道的呢,只当你得王爷宠爱,便轻狂起来不把王妃放在眼里。王爷又不在此处,苏侧妃妖妖乔乔的这个样儿,难道是特意做给王妃看的”
其他几位浓妆艳抹的妃妾纷纷附和,恨不能挑起陆之韵的火来,好令她发作在苏如玉身上,好为她们出一口恶气。
她们对陆之韵和苏如玉是同等讨厌的,一个善妒容不下人,一个颇得盛宠,只陆之韵是正妃,是主母,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因此只能将一腔怨愤都发作在抢了她们宠爱的苏如玉身上。
对她们的心思,陆之韵是洞若观火。
虽不着她们的道儿,不愿如她们的意,但也时常不得不为自己的脸面做些违心之事。她向来秉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或别人给她没脸,她必然不会轻饶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