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说的对, 他确实是好的,无可挑剔, 唯独缺的是真情实意。
这夜,裴嘉宪在床沿上整整座了一夜。苏嬷嬷以为坐上一夜,他会走,结果第二夜, 他进来,依旧是于黑暗中,独自一人坐着。
“那陶家究竟是怎么说的陶嫔有没有留下药, 药方”
长安, 皇后所居的南宫之中, 一头花白头发的皇帝推了药碗, 怒吼着问道。
宫人们黑鸦鸦的, 跪了整整一排, 皇后身上洒满了药汤子, 从宫人那里取了帕子过来擦着“那药方就真的再也找不着啦”
“据说那治腿疾的药方本是陶九娘的, 八娘带入宫中,最后,大约葬于翠华宫的火海之中了。”来人言道。
“把陶安抓来,逼他, 审他,让他把药方子供出来。”皇帝疼的混身发抖, 冷汗直往外冒着, 龙榻沿子上, 叫他用牙咬出一只又一只的眼子来。
皇帝的腿疾,是痹症,俗称风湿,但又非是普通的风湿,因为他的痹湿之气,已经深入到了骨髓之中。
陶八娘当初为嫔时,每日替他敷薄药、熏、蒸,灸,让皇帝的痹症减缓了许多,但凡病三分药,七分养,陶八娘除了给药之外,最重要的是劝着皇帝忌酒忌潮,忌风忌劳累,药一半,养一半 ,才能叫皇帝健步如飞,以致渐渐儿的,都跟正常人一样了。
但是,八娘逝去近一年半。这一年半,皇帝纵情于骑马,射猎,于酒宴上更是开怀畅饮,全忘了八娘在时,是怎样循循善诱,哄着他戒酒的。
在小年夜陪着皇后与众嫔妃们一起祭灶神时,初时不过隐隐作痛,忽而两条腿抽痛起来,倒在当场,这时才惊觉,叫陶八娘治好的腿疾又犯了。
病没长眼睛,任你是天子,得了病,也得一样的疼。
但是,为人么,没有病的时候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无所不能。纵情于声色犬马,黄汤滥酒之中。而一旦得上了病,不知病来如山倒,是因为身体的损耗每日益增,待到病发的时候,内囊早已糟烂透顶。
而大多数人不懂医病先医理,固本培元最重要。总觉得天下必定会有神医,有能叫枯木逢春,老树吐新蕊的灵丹妙药,一丸就足以能治好自己的病症。
平民百姓尚且如此,达官贵人们更加如是,至于皇帝,宫中所养的各类真人、术士、再或者精于医道的御医,更是不计其数。
“太子,你这个无能之辈,瞧着朕躺在这儿,叫病痛折磨着,难道你就不痛吗,你身为储君,就不觉得自己该作点儿什么”皇帝目光巡了一圈,先发落的自然是太子。
太子立刻就跪下了。
“烨王,贤王,你们也是有年纪的人了,难道就是一群废物”他目光再一巡,两位王爷也跪下了。
好容易等皇帝发完脾气,烨王和贤王一道儿退了出来。
贤王道“那陶八娘不就在陈仝府上二哥,要臣弟说,这时候你从八娘那儿找来治腿疾的方子,皇上不定能废了太子之位,让你为储君呢。”
所为病急乱求医,可不就是这样。
烨王岂有不急的,但也是无可奈何“陈仝不是没逼过没审过,但那陶八娘一口咬定方子葬在大火中了,你说怎么办”
正所谓搬起石头就砸了自己的脚,整个皇宫之中,几位皇子,此时望着黛青色的天空,并那一重重的宫阙才犯起愁来。
早知道,当时先逼陶八娘交出药方再纵火,该有多好
可这世间,纵你有千金,也难买个早知道啊。
要说罗九宁如今藏在哪里,其实和裴嘉宪隔的并不远。就隔着一座西水塘,过去之后不远的茵草斋中。
茵草斋这地方,虽说比春山馆还要僻背,但到底不在茅坑的后面,迎门就是一望无际的碧波,此时全结了冰,到了夜来,冰面上落了一层子的霜。
间或有些鸟儿落下来,就在白茫茫的冰面上寻着食。
而这院子,当初其实是要用来作裴嘉宪的书房的,虽说冬季太过荒僻,但到了夏日,四周寂静,湖波嶙嶙,风入帘帐,甭提会有多凉爽了。
不过,此时正值冬日,外头寒风呼呼,就得关紧了各屋的门窗,非但要拉上帘子,还得用布条将闲来不用的窗子全部塞起来,才能聚住热气。
王伴月亲自提着食盒,只带着个婢子烟霞,亲手提着食盒,沿着西水塘走了一大圈,才进了院子。
暖融融的屋子里,小壮壮穿的很单薄,正在床头床尾的爬着,奶妈在旁边坐着做针线,罗九宁却是坐在床沿上,正在书着什么。
“真真儿的一天一个样儿,刚来的时候,还只会往后退,如今就会往前爬了呢。”王伴月说着,伸了手指头出来逗小壮壮儿。
小家伙立刻一个翻身就坐稳了,眼馋巴巴儿的等着。
到了七八个月的孩子,虽说奶还是主食,但就得开始添些辅食了。小壮壮的胃口还格外的好,无论给他什么,都能吃的格外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