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不仅我们会再次见面,"她说,"还会成为时常见面的好友。"
——毕竟你未来的妻子,可是我现在的好朋友呢。玛丽在心底无比自豪地想道。
送走了华生医生后,米尔顿的一切仿佛又回归到了正常。
玛丽依然在同其他小姐一起忙碌着,华生医生前往伦敦,期间玛格丽特不得不请了布雷顿医生为贝茜会诊,但也基本没什么用处。
其实不仅是贝茜,连玛格丽特自己也接受了无比残酷的事实。但她并没有放弃,她越发频繁的出入希金斯一家的宅邸,努力试图多做点什么,至少让贝茜好受一点,不再饱受呼吸困难的折磨痛苦。
这一切桑顿先生也看在眼里。
两周之后,华生医生自伦敦寄来了信件。
他给出了进一步的答案,确定这位杰森·巴克尔是汉普另外一位联系人——甚至比卡特上尉同他认识的更早,这位杰森·巴克尔并不联系海外的任何势力,而是笼络国内的所有工厂主。
除了活跃在伦敦以外,他也会去伯明翰。明面上是一位"金融顾问",玛丽觉得,他可能是负责为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在国内建立联系网的人。
这么看来,在伦敦本地,加上卡特上尉本应至少活跃着两名莫里亚蒂教授的心腹……不,三名。
她不会忘记击毙卡特上尉的那次枪击。玛丽觉得,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把随意杀人的权力和建立联系网的权力放在同一个人手上。
出于这个考量,玛丽迅速给华生写了回信:"按兵不动。"
既然莫里亚蒂的人能在伦敦直接射杀卡特上尉,他也能伤害华生。玛丽不能冒这个险。
虽然她知道约翰·华生医生无所畏惧,但在原著里,直至《最后一案》时歇洛克·福尔摩斯都选择保护他的友人,玛丽也不能贸然将他送到火那个枪那个口下去。
而且,现在打草惊蛇很容易断了线索。
给了华生回信后,玛丽二话不说,直接按照福尔摩斯先生寄信的地址拍了一封电报。
平日写长信慢悠悠寄过去也就算了,毕竟没有紧急事件。但案件相关的线索,玛丽没空儿女情长,简明扼要地用电报汇报信息。
这必须快马加鞭地送到侦探手上。
但电报送出后,玛丽迟迟没有收到回音。
又是十几天过去了。
华生自伦敦来信,说明杰森·巴克尔将在下个月离开伦敦。
玛丽一听立刻慌了神。
这怎么行?!
"福尔摩斯先生一直没有回信?"
桑顿先生在得知此事后,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和忐忑不安的玛丽不同,他虽然也非常在意此事,但成日与投资风险打交道的工厂主倒显得镇定得多。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而后开口:"我不认为福尔摩斯是一名行事拖沓的人,他如此关心案件,怎么会迟迟没有反馈。"
玛丽:"我担心……"
桑顿先生摇了摇头:"请不要乱想,玛丽小姐。"
也是。
关键时刻,她不能自乱阵脚。
在伦敦关注此事的不仅仅是华生一人。玛丽不知道弗雷德·霍尔主编同福尔摩斯口中的"政府人员"是什么关系,但他既然能担任自己同侦探联络的桥梁,自然也是所谓"人员"的信任之人。
意识到这点,玛丽迅速冷静下来。
电报是直接拍给侦探本人的,所以伦敦那边应该不知道福尔摩斯没有回音。
"这件事得通知福尔摩斯先生的另外一位委托人。"玛丽说道。
"我与那位先生并不相识。"桑顿蹙眉。
"霍尔主编认识,"玛丽说,"我亲自去一趟伦敦说明情况。"
"你一个人?!"
桑顿显然并不赞同这个提议:"这不合适,玛丽小姐,你现在人在米尔顿,是黑尔夫妇负责照顾你,贸然去伦敦的话要是出什么意外,谁来照看你?"
"玛格丽特也独自去过伦敦。我可以事先联络霍尔主编,请你放心。"
"容先拍一封电报,"桑顿决定道,"听听霍尔主编如何看待此事,如果有必要,我会请人送你去伦敦。"
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玛丽恨不得今夜就赶去伦敦,但她也不能自己脑袋一热就直接行动。左右无法,她只得同桑顿先生暂时告别。
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玛格丽特会担心的。
玛丽走出马尔堡工厂时夕阳西下,玛丽只听见工厂内部一声明亮的铃响,然后熙熙攘攘的人声自工厂内部响起。
工人们下工了。
她听到铃铃铛铛的声音时停下脚步,踩在高高的台阶上转过身来。
昏黄的色彩笼罩着整片天空,也为灰蒙蒙的米尔顿增添了几分暖色。在这个短暂的时间之内,站在高处望向马尔堡工厂,玛丽竟然觉得它看起来如此的温暖。
无数穿着破旧衣衫的工人从工厂内走了出来,玛丽看着他们的神情微微缓和几分,勾起了嘴角。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玛丽注意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坐在台阶之下的十字路口中央,她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各色鲜花,像是在商区卖花卖了一天,没了力气,直接坐在了街头。
而工人们走的那么快,显然没注意到台阶上方还有个妇人。
"你们!"
玛丽想也不想,急忙拎着裙摆走下台阶,抢在工人人群走到之前挡在了老妇人面前。
幸而马尔堡工厂的绝大多数工人都认识玛丽,他们对这位帮助工会出谋划策的单身小姐格外客气。打头的工人们立刻放缓步伐,恭恭敬敬地对着玛丽点了点帽檐:"玛丽小姐,今天又要教我们什么呀?"
一名青年的话语落下,换来了其他人的嘻嘻啊哈哈。
"教你们走路看路,"玛丽知道他们没恶意,也不生气,"知道大家急着回家,但也要慢点,这有位老妇人走不动啦。"
"哎呦。"
说到这儿工人们才注意到玛丽身后有位上了年纪的卖花妇人坐在地上。
几位毛毛躁躁的青年急忙道歉,然后又对着玛丽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去。
无数工人挤过狭窄的道路,玛丽怕后面的人没注意到老妇人,产生踩踏事件,干脆站在了卖花妇人的面前,硬生生接下了所有工人的问好。
等到马尔堡工厂外的狭窄街道彻底走空,玛丽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夫人,"玛丽转过身,关心地问道,"工人们没有撞到你吧,需要我将你送回家吗?"
"谢谢、谢谢你,我会自行回去的。"
老妇人声线沙哑,她穿的实在是太过糟糕了,破旧的帽子挡住了大半面孔,玛丽能看到的只有她的下半张瘦削的脸颊。
卖花妇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从篮子中取下一朵娇艳的玫瑰,递到玛丽面前:"你真是好心肠,小姐。"
玛丽却摇了摇头。
她没接下妇人的花,反而推了推她的手掌:"剩下的花朵泡在水里,明天还能拿来继续卖,我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你任何回报。快回家吧,夫人。"
说完,见老妇人可以自行回家,玛丽就直起腰来,转过身,重新踏上台阶。
但是她并没有机会走出多远。
刚刚抬腿的下一刹那,玛丽的背后响起了一道低沉平稳的声音。
"按照推理法,据我看来,我们对上帝仁慈的最高信仰,就是寄托于鲜花之中,因为一切其它的东西:我们的本领,我们的愿望,我们的食物,这一切首先都是为了生存的需要。而这种花朵就迥然不同了,"那个声音说,"它的香气和它的色泽都是生命的点缀,而不是生存的条件。只有仁慈才能产生这些不凡的品格。"
那一刻玛丽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刚刚坐在台阶边缘老妇人消失了,面前的人揭开了披在身上的褴褛和巨大的帽子,放下了花篮,摘下了假发。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协调的妆容和泥块,但挺拔的站姿和高挑的身材都足以证明他并非女性,也并非穷人。
而玛丽万万、万万不会认错的,则是那双有如鹰隼般锐利清明的眼睛。
歇洛克·福尔摩斯抬起手,把玫瑰递到了玛丽面前:"所以我再说一遍,人类在鲜花中寄托着巨大的希望——还是收下它吧,玛丽小姐,明日它决计不会陪我一同走入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