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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戴克死了?
早在看到挤在巷子里的人群, 以及警察忙碌的身影时, 玛丽就意识到了不好。而当雷斯垂德探长真正确认了死亡的是亨利·戴克本人后,玛丽的心情变得非常沉重。
他们是来询问线索的,而现在,唯一一个为人下()毒之后依然活了下来的关键角色早于他们死亡, 难免会让人想到杀人灭口这一动机。
福尔摩斯也很意外, 但他比起玛丽要沉着的多:“什么情况?”
雷斯垂德探长:“和赛克斯一样,死前发了狂, 证人在那边——喂!你们几个让开。”
探长发话之后, 几名年轻的警察让开了封锁线, 玛丽站在封锁线这一头,一眼就看到了另外一头属于摩斯坦小姐的红色长发。
“摩斯坦!”玛丽急忙拎着裙摆跑了过去。
红发的爱尔兰姑娘脸色极其苍白,她眉头紧锁,面对着警察的问话有些魂不守舍。玛丽走向前时刚好听到青年警官不耐烦地开口:“问你话呢!”
华生立刻就不乐意了:“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和女士说话?!”
警官:“我怎么——呃, 华生医生。”
苏格兰场上下人人都见识过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行事作风, 而他在上一个案子突然带过来的朋友兼同事约翰·华生, 为人和善、善于交谈, 对待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 赢得了绝大多数警察的爱戴。
眼下看着华生医生满脸怒容, 青年警官顿时泄了气:“我不是,呃, 医生,我没有……”
玛丽:“好了。”
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玛丽适时圆场:“现在案件没什么进展, 关键人物还……大家都很烦躁,你也要理解警官们,医生。”
青年警官:“对不起,玛丽小姐。”
玛丽:“别向我道歉,你又不是对我无礼。”
“对不起,摩斯坦小姐,”警官愧疚地说道,“我只是有点急躁,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摩斯坦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见过玛丽·摩斯坦这幅模样啊?大胆的爱尔兰姑娘混迹街头,在玛丽眼中几乎无所不能。别说是华生医生了,看到自己的好友面容苍白,甚至是说不出话来,玛丽也有些心疼。
她握住了摩斯坦的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摩斯坦小姐抬起眼,看向玛丽平静的眼神,终于绷不住了。
向来坚强的姑娘咬紧嘴唇,和泪水还是止不住地蒙住碧绿的眼珠。华生急忙拿出手帕,这次摩斯坦小姐没再拒绝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用手帕捂住脸颊,“昨夜,昨夜还好好的!亨利他,他竟然——”
话说了一半,摩斯坦小姐痛哭失声。
玛丽默然。
亨利·戴克和摩斯坦同在汉普的工厂做活,二人自然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爱尔兰工人们在伦敦的地位不高,经常受到歧视。相互扶持的朋友突然死亡,换谁也受不了的。
但现在没有时间给摩斯坦小姐悲伤了。
“我们得找到凶手,”玛丽认真地说,“一日找不到罪魁祸首,白教堂街区就一日无法安宁。亨利已经是第二起死亡案件了,我们必须阻止凶手。”
“现在可是私人恩怨了。”华生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我……我知道。”
摩斯坦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从悲痛的心情中剥离开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玛丽:“我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摩斯坦:“昨夜回来之后我向亨利下了最后通牒,我说你要不把事实说出来,明日福尔摩斯就会亲自来问你。他恳求我不要,可是我没搭理他。今天一早亨利就没出现,我和道森便过来找他,我们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道森以为亨利又喝了酒直接踹开房门,却没想到……”
玛丽拧起了眉头。
这么看来,出事的时间应该是在当天晚上。并且很有可能是摩斯坦的最后通牒使得亨利·戴克不得不采取措施,或者说……使得他拼命隐瞒的事实背后的那个人,采取了措施。
时至今日,他们仍然不知道在调查詹姆斯·莫里亚蒂时,亨利·戴克为何被下了毒。可逃过一劫不代表着他永远安全了,一次杀人灭口不成,竟然又来了第二次,这足以证明亨利确实是知道一些什么。
可惜的是,伴随着他的死亡,谁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掌握着什么秘密了。
“我们会尽自己最大努力找到凶手,”华生医生一本正经地允诺道,“摩斯坦小姐,请你节哀。”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给我说。”
谁都能看出来摩斯坦小姐有多么难过,但她还是忍住了情绪:“亨利还有家人,我没有救下他的性命,至少能给他家人一个交代。”
玛丽:“这就要问——”
福尔摩斯:“华生!”
侦探的声音自亨利·戴克的房间里传了出来:“请你进来查看一下情况。”
看来是要尸检了。
玛丽看了摩斯坦一眼:“你就别进去了。”
想到朋友的死状,爱尔兰姑娘再次露出了沉痛的神情。她抓紧了华生医生的手帕:“我在外面等你们,玛丽你……”
“怎么?”
“你做好准备,”摩斯坦小姐深深地吸了口气,明亮的眼睛里迸射出了压抑的愤怒,“里面的场面很难看。”
“……”
而等到玛丽走近亨利·戴克的房间时,只觉得摩斯坦的那句“场面难看”,说的简直太过委婉。
跟随他们进来的青年警官,在看到一地血迹时就变了脸色。等到他看清楚福尔摩斯先生正在凝视着什么时,干脆捂住口鼻,推开同样进门的雷斯垂德探长就冲了出去。
雷斯垂德探长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新手。”
说完他看向玛丽:“你还好吗,玛丽小姐?要不要也出去透透气?”
玛丽用帕子捂着口鼻,强撑着开口:“我没事。”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卡特上尉在道出莫里亚蒂教授的身份之后被当面爆头,血迹和脑浆洒了一地也没有引起玛丽·班纳特的恐慌,但亨利·戴克的死状实在是……
血,到处都是血,但并非卡特上尉和赛克斯死时那样肝脑涂地。干涸的血痕从房间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断断续续地像幅抽象画一样遍布整个地面。玛丽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这是哪里的伤口,直到她注意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有一截手指裸()露出来,指甲开裂、皮肉破碎,几乎显现出了森森白骨。
满地血迹,是他的手指硬生生磨出来的。
“华生,”福尔摩斯抬头,“我需要你的帮忙。”
是医生上场的时候了。他走向前,戴上手套之后掀开白布,更为惨烈的状况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和赛克斯一样,亨利·戴克也把自己抓的满脸是伤口,不仅如此,他的喉咙和腹部也是血肉模糊。
特别是腹部,那里开了一道口子,内脏和血迹污染了大块地面。刚刚青年警官就是意识到福尔摩斯掀开白布,看到的污浊之物是肠子后才受不了的。
“天。”
饶是经由专业训练,亲临过战场的华生,脸色也不太好看:“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死因?”福尔摩斯问。
“他是,”华生顿了顿,艰难开口,“他是自己抓破了肚皮,搅碎了自己的内脏后才死的。”
玛丽终于忍不住了。
她背过身去,走到了房间的角落,连续做了五六个深呼吸,才把呕吐和恐惧的欲望同时压到了心底。
“你还好吗,玛丽小姐,”雷斯垂德探长问道,“不然你就先出去吧。”
“我没事。”
玛丽强忍着反胃问道:“亨利是发狂之后死的吗?”
蹲在尸体面前的华生想了想,像上次福尔摩斯做的那样沿着亨利·戴克的领口抹了一把,可除了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
医生抬头看向对面的侦探。
福尔摩斯没有开口,而是直接站了起来。瘦削的绅士在室内绕了一圈,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每个细节,最后停留在桌边的煤油灯上。
他油灯,把里面还没燃烧完毕的油芯拿了出来。
他把油芯凑到面前嗅了嗅:“是点燃的魔鬼脚跟。”
果然。
上一次亨利·戴克中()毒,就是吸入了点燃之后的魔鬼脚跟。他的尸体上没有粉末,那么看来这一次依然如此。
“又下()毒?”
雷斯垂德探长百思不得其解:“一次也就算了,这东西气味这么难闻,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福尔摩斯:“这也就意味着,他未必是受人下()毒。”
雷斯垂德探长:“不是被下()毒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他自己——”
探长的话说了一半,立刻醒悟过来。
“我的上帝,”饶是雷斯垂德探长,也免不了露出了无法接受的神情,“他是自己点燃了魔鬼脚跟,他想自杀吗?”
“或许是当成致幻剂使用也说不定,”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本身魔鬼脚跟也仅仅只有致幻作用,我自己测试过,单单吸入魔鬼脚跟的燃烧气体并不会使人发狂。”
那么,这就运用到了上次侦探亲自测试之后的结论了。
“如果亨利是发狂而死,”玛丽平复下来心情,从墙角处转过头来接道,“一定是其他影响因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