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早在拿到第二张纸条的时候, 玛丽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歇洛克·福尔摩斯直言这件事需要他的兄长帮忙之后, 他的兄长出场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玛丽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就客客气气地继续说道:“我想歇洛克马上就到,不如我们进房间详谈。”
说着,他一个侧身, 推开了走廊一侧的门。
玛丽跟随另外一位福尔摩斯先生进门, 这里应该某位公立图书馆职员的办公室,职员不在,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直接坐了下来:“一路奔波, 需要来杯茶吗?”
“谢谢你, 福——”
看着对方友善的神情,玛丽不得不改口道:“迈克罗夫特……先生。”
福尔摩斯家的长子给了玛丽一个笑容,拎起了茶壶:“原谅我缺席了你的姐姐伊丽莎白与达西先生的婚礼,当时我在伦敦有一些事情, 实在是抽不开身。恭喜你的姐姐和威廉, 请代替我向他们表达祝福。”
反正福尔摩斯先生去了嘛。
玛丽觉得, 虽说这个世界上有个“福尔摩斯和达西是世交”的设定。但是达西的婚礼能请得动两位福尔摩斯先生中的任何一个, 都是相当长面子的事情了——虽然听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措辞, 他好像是不得不代表自己的父母出席的。
反正达西先生并不在意, 玛丽自然也不在意:“我会向莉齐和威廉转达的。”
迈克罗夫特:“也向你致以感激,玛丽小姐。”
玛丽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再三感谢自己。她思忖瞬间, 而后说道:“一年前在追查莫里亚蒂教授的线索时,是你帮助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先生?”
“……”
看着对方狡黠的眼睛,玛丽只得尴尬改口:“帮助歇洛克前往法国, 是吗?”
“是我。”
迈克罗夫特将茶杯递给玛丽,认真解释:“莫里亚蒂教授非法垄断海外的棉花原料市场,此事牵连甚广,歇洛克着眼于伦敦乃至英国工人们的利益,但实际上,莫里亚蒂的野心绝不止是掌控市场那么简单,他想要的也不仅仅是纺棉产业。”
“经济会引来战争。”玛丽接道。
迈克罗夫特赞同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玛丽小姐,因为我有职务在身,并不能离开伦敦。所以将此事交给我最为信任的人,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果然是这样。
早在一开始福尔摩斯先生提及政府已经盯上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时候,玛丽就大概有个猜测了。迈克罗夫特先生的回答也只是确定了玛丽心中所想。
“那么,”她又问,“光照会组织的存在,是否和莫里亚蒂教授一样,牵扯到了经济政治方面的问题?”
“听起来你似乎对政治很感兴趣,玛丽小姐。”
“呃,也不算。”
准确地来说,玛丽和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没什么区别,她也是因为案件注意到社会表象之上的东西。如果不是迈克罗夫特先生参与了经济案在先,玛丽也不会联想到更深层方面去。
“没关系,”迈克罗夫特先生见玛丽有所犹豫,轻松地出言化解了她的压力,“要我说,就应该让女士们走上政坛,你们各个都是天生的政治家,留在家中可是货真价实的浪费天赋。比如说现在,玛丽小姐,你很敏锐,光照会的存在确实也牵扯到了经济政治方面的问题。”
“所以,”她接道,“你是一名政府人员,迈克罗夫特先生,是从事经济方面的吗?”
“他是。”
直到此时,歇洛克·福尔摩斯才走进了房间。
侦探直接坐了下来,接过兄长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后才继续开口:“迈克罗夫特非常擅长数学,负责协助我们政府的各个部门查账。要不是我同爱尔兰工人们相识,根本不会察觉到纺棉工业工厂出现问题,而在我之前,我的兄长翻了翻账本就看出了端倪。”
玛丽:“莫里亚蒂教授也非常擅长数学。”
迈克罗夫特:“他的确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玛丽小姐,同时莫里亚蒂教授也是一位能办出真正意义上‘大案’的罪犯。你亲手创造的连环杀手爱德蒙也不过是祸害一个小镇罢了,而莫里亚蒂教授看中的,则是整个世界。”
“他想操纵战争。”玛丽说。
就如同福尔摩斯先生之前所说,十九世纪的世界正处于经济大发展时期,而对于莫里亚蒂教授而言,偌大的世界市场不过是个经济模型而已。爱德蒙再怎么反社会,他杀人时也需要动用自己的双手。
但莫里亚蒂教授不用。
一想到这儿,玛丽只觉得遍体生寒。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他还在巴黎。抓住莫兰上校不过是拔除了他在英国的爪牙。但英国不过是世界市场的一部分而已,现在已经处在两个世纪交叉的时间了,在不到三十年后,引发世界性战争的可不是德国。
不论教授想推迟还是想提前战争,他仍然活着,仍然没有遭到逮捕,经济案件就不算结束。
不过……
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还不是莫里亚蒂教授。
“如果你有办法找到哈利·霍尔曼议员受贿的证据,迈克罗夫特先生,”玛丽说,“那么岂不是能用这种方式找出光照会的所有成员?布莱克伍德在他的宅府地下几乎建了一整个宫殿,这么大的工程,人员和材料都不能少。”
而不管是动用人员,还是建筑材料,总是需要大量金钱。玛丽还就不信了,光照会的成员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而布莱克伍德悄无声息地在地下建了囚牢祭坛,能在政府账务上一点痕迹也不留下。
听到玛丽这样说,迈克罗夫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也对数学很感兴趣,玛丽小姐。”
玛丽:“……其实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并不敏感。”
开什么玩笑,要说哲学层面的概念还好,多少玛丽学过马克思的理论。要实践到账务上,她的水平恐怕还不如凯瑟琳和莉迪亚呢。玛丽什么都行,就是生活技能一塌糊涂,算得清自己的日常收入开销就已经是她的最高水平了。
“这件事交给我,”迈克罗夫特并没有同玛丽继续开玩笑,“哈利·霍尔曼议员已经不再是你们的障碍了,尽管放手去查。”
这才是玛丽真正想听到的话。
虽然迈克罗夫特先生说话客气,言谈之间也是一派和颜悦色,但玛丽总觉得和他说话倍感压力。得到许诺后,玛丽稍稍放松心情,她看向侦探:“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福尔摩斯——”
迈克罗夫特:“嗯?”
玛丽:“……”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她深深吸了口气,面对依然平静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侦探,再次硬着头皮开口:“……歇洛克。”
歇洛克·福尔摩斯挑了挑眉。
“既然霍尔曼议员也被送到了苏格兰场,”他说,“我会跟随现场的警探返回警局。到这个关头,一定能从三位光照会成员中询问出什么。”
迈克罗夫特摇了摇头:“你总是那么心急,夏利。霍尔曼议员已经被铐起来了,他还能跑了不成?奔波了一天,你先把玛丽小姐送回塞彭泰恩大街再去也不迟。”
侦探:“……”
玛丽:“…………”
迈克罗夫特:“还不快去?”
玛丽:“不用了,我自己拦一辆马车就——”
“既然如此,”歇洛克·福尔摩斯站了起来,他理所当然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借你的马车一用,迈克罗夫特,我想你不介意晚点归家。”
“那是自然。”
玛丽还能说什么?
离开图书馆后,歇洛克·福尔摩斯迈开长腿径直走向停在街道对面的一辆马车。车夫见到福尔摩斯也不意外,反而摘下帽子示意,显然他们早就相识。
福尔摩斯为玛丽打开车门:“希望我的兄长没有惊吓到你,玛丽小姐。”
玛丽急忙摇头。
尽管迈克罗夫特先生给她带来了隐隐的压力,可玛丽知道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句句揶揄都说到了点子上而已。从这方面来看,他还是个颇有幽默感的人。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玛丽重申道,“还是案件重要,福尔摩斯先生。”
“所以,玛丽小姐。”
福尔摩斯低头看向眼前的姑娘,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走出图书馆之后,我就不是‘歇洛克’了。”
玛丽:“……”
干嘛啊!
侦探一句话噎得玛丽不轻,她的脸颊瞬间爆红。
“既然你能称呼迈克罗夫特的名字,我想直呼我的名字也没什么问题,”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开口,“尤其是你也直呼爱尔兰工人和米尔顿工人们的名字,玛丽小姐,却依然喊我的姓氏,这不太公平。”
“那不,不一样。”
玛丽简直要脸红到爆炸了,这是两个兄弟合伙欺负自己吧!
维多利亚时期的一名淑女直呼一名单身绅士的名字,其中意味实在是太过微妙了呀。倘若玛丽是名自小在伦敦长大的平民姑娘,而福尔摩斯也不过是隔壁家的铁匠,喊一句名字倒是没什么,但他们并不是平民和铁匠啊。
“要是如此。”
好在玛丽就是玛丽,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反应飞快:“我认识了你的兄长,先生,那喊你歇洛克先生可以吗?以防今后在提及福尔摩斯的姓氏时,会混淆你们二人。”
“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