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起眼的一个姑娘,忽然一天,刷刷牙,穿条裤子,挺胸出来,就照耀四方,母仪天下了,游泳课之后,其他系的人都开始跟我打听了,听说有个精瘦的坏孩子立刻就抽筋儿了我们都走眼了,都走眼了。”
“辛荑,小红成了小红烧肉,一定是你干的少装,老实交 待。”
我诈辛荑。
“你妈,你妈干的。我还高度怀疑你呢。”
“我有女朋友了。”
“我也有女朋友了。”
“你意婬,小红在你的意婬之下,逐渐开窍,慢慢通了人事。”
“那东西我不会,我连红楼梦都没看过,那东西你从小就练。我只会用眼睛看人。而且,小红是近视眼,谁在看她,她都不知道。”
“你教唆,小红一定是读了你借给她的坏书,逐渐接受了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慢慢春花灿烂。”
“你不要总把你想要做而不敢做的事儿按在我身上。我的分析判断,肖月成了小红,和你我都没有关系。”
后一两周,我和辛荑在b大后面几个杂草丛生的小湖溜达,撞见小红和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瘦高,一米八五上下,面容陽光,眼神温 润,眼角皱纹舒展踏实。他的胳膊很长,右手伸出,蜿蜒缠绕,悍然从后面搂住小红的腰,手掌绕了一圈,在前面斜斜地搭在小红的小腹上,中指尖伸直,触及小红左胯骨的髂前上棘。小红的大眼睛漫无目的的四下观望,伸左臂搭瘦哥哥的腰,头斜靠瘦哥哥的肩膀,乳房封瘦哥哥右侧的十至十二肋间。辛荑后来说,瘦哥哥和小红从后面看,就像一个瘦高的黑老鼠拎着一袋子白大米。另外两个年纪轻些的男的,齐膝短裤,拖鞋,移动在瘦哥哥和小红周围。后来小红交 待,那几个是瘦哥哥的小弟。
我和辛荑当时就断定,肖月成了小红烧肉,一定是瘦哥哥搞的。
辛荑说,不是瘦哥哥,是兽哥哥,兽,禽兽 的兽。我说,是,禽兽 的兽。
小红在学三食堂的周末舞会第一次遇上兽哥哥,春夏之交 ,天气不冷不热,食堂杂工刚刚打扫完地面,彩灯亮起,小红记得空气中还是一股淡淡的土豆烧牛肉的绵暖味道。社会闲杂人员要认识b大女生,b大女生要认识社会闲杂人员,食堂员工要创收发奖金,食堂舞会是主要机会。小红后来说,她那次去食堂舞会,主要原因是因为天气渐渐热了,无由地想起我,觉得无聊异常。我说,我哥哥姐姐那一辈人,说起他们沾染吃喝嫖赌抽的恶习 和遭遇婚姻不幸事业不幸人生不幸都认定是四人帮害的。小红说,没错,一定是你害的,而次要原因是她上海表姐给她带来一件白底大红花的裙子,剪裁得精细,还有一瓶香奈尔的no5香水。裙子穿上,v字领,开得很低,左边乳房露出右四分之一,右边乳房露出左四分之一。
耳根腋下喷一喷香水,小红感觉香风吹起,看了看镜子里穿花裙子的自己,她知道很多人会心跳,于是决定去学三食堂,对抗土豆烧牛肉,让那些不知名的陌生人好好看看,让他们的鼻子血流成河。
在学三食堂舞场上,小红随便就看见了兽哥哥,他太高了,在以清华男生和民工为主的社会闲散人员中,明显高出半头。下一个十秒,小红还没完全移开眼神,兽哥哥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请你跳个舞,好不好”小红在近距离再次打量兽哥哥,他的眼神出奇地清澈,婬邪而旷朗坦白,热爱妇女而不带一丝火气,和清华男生和民工为主的社会闲散人员明显不同。
“我不会。”裙子里的小红,感觉自己就像桃树上垂得很低,等待被摘的桃子。她看着兽哥哥的脸,仿佛就像看着一只采摘桃子的手,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会走路就行,音乐一起来,你跟着我走就好。”那天晚上,小红学会了北京平四和南京小拉等多种反革命地方交 谊舞蹈。小红后来问我,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去干什么了
我说,我怎么会记得。小红说她记得,我去和一伙男女去打排球了,其中包皮括我女友,之后还去洗了澡。我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女友把你运动完洗澡后换下来的衣服,仔细洗了,晾在女生宿舍里,我和她一个宿舍,你说,班上这么多女生,为什么偏偏我和她住一个宿舍你还记得你内裤的样子吗白色,很短,上海三槍牌,晾的时候里面冲外,所以看得见三槍的商标图案,三条半自动步槍架在一起,内衣 怎么会叫这么奇怪的牌子”小红接着告诉我,那天晚上她和兽哥哥一直跳到散场,又去小南门外的馆子喝了啤酒,发现后脚跟的皮肤被跳破了,但是一点也不疼。回去时那条内裤还他妈的没走,小红从躺下的床 头望去,“他妈的比月亮还大,他妈的比月亮还靠前。”小红说。接下去的七天,小红和兽哥哥跳了七天舞,周末在学三食堂,其他时候,在jj迪厅。“你为什么不拿回去你的三槍内裤明明已经晾干了,干透了,为什么还不收衣服一天不消失,我就出去跳一夜 舞,我需要累到可以倒头就睡。”
我说,我有好些条三槍牌的内裤,我也忘了,它们和袜子一样,慢慢自己长出腿脚和翅膀,神秘消失。
一周之后,七晚上北京平四和南京小拉之后,小红去了兽哥哥的房子。那是一个在城南劲松小区的地下室,窗户高出地平线不到半尺。兽哥哥做过各种古怪营生,很早就去了欧洲,和他一拨的人或者得了国际名声,或者得了国际货币,他没有国际名声也没有国际货币,带着一根饱受苦难的国际陽具回了国,继续学他的德语专业。因为八九年春夏之交 的那个事件,差两个月,兽哥哥没有拿到博士学位,在全聚德烤鸭店找了个和革命或者德语没有一点关系的活儿做,赶上单位最后一批福利分房,他排在最后,拿到这个被人腾空的地下室。地下室里有一箱空啤酒瓶子,大半瓶伏特加酒,几包皮前门烟,半架子书,一张床 ,一架立式钢琴,除了琴上和床 上,到处是厚重的灰尘。兽哥哥开了门先进去,背对着小红问,跳渴了吧,你喝不喝水小红进门的时候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山洞,蝙蝠成群结队地飞翔,她下意识地掩上门,兽哥哥已经转过身,从后面把小红抱在怀里了。之后兽哥哥没有说一句废话,没有征求许可,他的手干燥而稳定,很快地剥开小红的衣服,小红仿佛没了表皮的蜜桃,跳舞出的汗还没干透,她感到风从地平线上的窗户吹来,一丝凉意,汗珠子慢慢流下,或者慢慢蒸发到空气里。再一丝凉意,一针挤压,没有疼痛,兽哥哥已经在她的身体里了,没有血。
“你一晚上最多做过几次”小红后来问我。
“和一个人”
“你还要和几个人好,算你狠,你先说和一个人,一晚上最多做过几次”
“别误会,理科生的习惯,在答题之前,要先问清楚题干。我一晚上最多和一个人做一次。那你一晚上最多做过几次”
“七次。”
“禽兽 。”
“都是因为你。”
“我姐姐说,她小腿比大腿粗,她几何没学好,她路痴,她小时候男生一眼都没看过所以现在千山万水睡遍中西无忌,都是四人帮害的。我哥哥说,他打瞎子骂哑巴,他敲寡妇 门挖绝后坟,他三十五岁头发白了眼睛老花了,四十岁出头就没有工作没有革命方向了,都是四人帮害的。”
“第一次之后,我笑了。我跟他说,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进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啊,就是房间门,也要敲一敲啊,我们还没有这么熟吧。我笑着对他说,护士 打针,也要告诉小朋友,不疼的,打了针之后,病就好了,然后才趁其不备捅进来。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眼皮都没有抬,就开始了第二次。他的手指慢慢摸我,我想他练过哑语吧,手指会说话,一句一断,说得很慢,说得很准,摸得都是我想要被摸的地方。我想他的手指也练过北京平四和南京小拉吧,节奏感真好,手指落下的时候,正是我皮肤的期待到了再忍受就不舒服的时候。第二次的时间很长,他到高潮的时候,我的小手指指甲陷进他的后背,小手指的指甲留了好久,两侧向中心包皮卷,仿佛管叉,他一声闷叫,我小手指尖感到血从他背上的皮肤流出来,我以为是汗。之后他说,他十五岁时是个小诗人,代表学校去区里比赛,得过一等奖,还上台朗诵他自己写的诗,他记得他的腿肚子一直在哆嗦,最后彻底扭转到胫骨前,和他的脸一起面对观众,鸡鸡缩到无限小,几乎缩回了盆腔。他说,十五岁之后,二十年没做诗了,然后,他点了一根大前门烟,念,你是我这个季节最美丽的遭遇首都北京一九九二年四五月间最鲜艳的雏菊你离开的时候我的门前排放着七支香烟不同时间点上不同心情下体会你的七种缠绵烟丝燃烧是你的丝丝呻吟你的尖声高叫我抽尽七支大前门就是做你七次第三次和第四次之间,他去烧水,泡茶。他说,你一定渴了。
今年雨水大,是小年,新茶不太好喝,将就吧。我平时不喝茶,喝了一定睡不着觉。我喝了两杯,我的确渴了。我睁着眼睛看他,他说我的眼睛真亮,在黑暗中闪光,星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住的地方不是地下室了,是银河帝国的心脏。第四次和第五次之间,他打开钢琴,他说,随便弹点什么给你听吧,正在和老师学,在烤鸭店端盘子挣的工资都交 给钢琴老师了,钢琴也该调音了,不太准了。
他弹琴的时候,没有穿衣服,开了一盏小台灯,照得只有他的身体是亮的。他的小东西瘫软在他两腿间,疲惫而安详,全是皱纹,随着琴声偶尔点头,仿佛一只聪明的老狗。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没有将来,没有过去,只有现在,我在他的破落中看到一种贵族气。第五次和第六次之间,他说,你一定饿了。然后厨房里就飘出来土豆炖牛肉的味道。他说,牛肉越炖越入味的,你胸这么大,一定需要吃肉,三十五岁之后才能不下垂。第六次和第七次之间,他说,天快亮了,你没课吧别去了,我给你烧点水,冲个澡,睡会儿吧。我说,8点的课,脊椎动物学,我一定要去。他说,好,索性不睡了,一起喝杯酒吧。”
小红回到宿舍,不到七点,除了我女友去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去了,宿舍里其他人都还睡着。小红看到三槍内裤不见了,她一肚子的土豆炖牛肉,不想吃早饭,也不敢睡下,怕一躺下就爬不起来了,于是洗了把脸,直接去了第三教学楼,提前看看今天要讲的内容。
那天脊椎动物学讲脊椎动物的器官结构演化,什么下颌骨如何变成耳骨之类,后来期末考试,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大答题,小红这门课得了全班最高的97分。
“那个禽兽 不如的夜晚,七次之中,你到了几次高潮”有一次,我问。
“什么是高潮”
“我推想,就是不由自主,自己在一瞬间失去自己,肩头长出翅膀,身体飞起来,远得看不见了。”
“一次也没有,我满脑子都是三把自动步槍。”小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