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有个朋友是那个著名的印第安反战妇人。七十多岁的老人,居住在白宫旁的帐篷中已经二十年了。游行示威需要事先申请资格证,资格证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就停发了,而那个老妇人因为从未离开,所以被视为游行未结束,并不违法。月月每次去看她,都买一杯25 美元的咖啡送她,比自己平时喝的12 美元的足足贵了一倍。老妇人没什么钱来回请,每次都摁着她脑袋,硬给她编一头小辫子。她晃着满头的小辫子,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走回自己清冷的家。一开门,两只摇头晃脑的蟑螂排着队爬了出去。
月月是习惯了一个人游荡的孩子。
她在水牛城的广场上用自己一天的口粮喂过鸽子,鸽子在她鞋尖上拉粑粑,里面居然有玉米粒儿。她专程去看结冰时的尼加拉瓜瀑布,为的是和惠斯勒雪山顶的日出比对哪一个更美丽,然后一个人在瀑布旁吹灭自己小小的生日蛋糕。蜡油滴答在手背上,烫得心里麻了一下,又酸了一下。
她有过各种打工的经历,稍有余钱就去进行各种旅行,一只二手行囊塞满了全部家当。
在班夫闹鬼的百年古堡,她发现床头柜抽屉中的圣经是翻开的,她看到一句话,记了小半辈子:“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 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
她念着这句话给自己缝补外套,却忘记了拔针。一个路人在街头拦住她,温柔地帮她掐断线头。
她说:“可惜,他年龄大得足以当我祖父了。”
如果有人爱读小故事,月月历经的故事是可以写成系列丛书的,别人羡慕不已的经年旅行,于她而言貌似是再自然不过的日常生活,她从不会刻意去渲染标榜,已然进入到另外一种境界中了。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驱使她这样去生活的力量,来自何方。
我认识月月的时候,她已经安居在北京不再飘荡。我问她:“你这种在外面走野了的人,怎么就能狠下心回来了呢”
她向来有话直说,可那天却嘻嘻哈哈地打了半天太极。
后来我又问过一次。她骂我矫情,依旧没有清晰地回答我。
我第三次问的时候,她沉默了。
隔天,她在微信上用一段文字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父母从分居到离婚,用了整整二十年,你知道二十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吗
他们的价值观无法契合,虽然相爱却相互折磨,同时折磨着无能为力的我。而我自己最初的情感经历亦是如此,挫折之深,粉碎了我对家庭生活的所有向往。这一切迫使我背井离乡去独自生长,绕着地球去浪荡,直到我习惯了这种浪荡。
三年前,我的母亲在韩国找到了我,在仁川机场至市区的大巴上,她看着窗外告诉我,四天前他们离婚的消息。她说,一切都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女儿,回家吧。
回国后半年,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生宝宝了。
我不排斥母亲的想法,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了一个小孩子,该给他怎样的生活呢我怎么会舍得再让他独自在外那么久,独自一个人去成长。
我还没有靠谱的结婚对象,就开始忧虑孩子会重蹈自己的覆辙。这是不是有点可笑更可笑的是,居然被一个刚认识几分钟的人拽去试穿了婚纱,生平第一次穿婚纱就这么浪费掉了。所以,大冰你打算怎么弥补我
我回复她:月月,我郑重地向你承诺,无论你哪天举行婚礼,我都会穿上礼服站到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