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存在吧。至于路平能否做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个电话之后,菲菲就杳无音讯了,路平当她死了。他在古城走夜路不再打手电,半夜抽着烟,独自去灵异事件辈出
的北门坡散步,总希望她能来找他。那时候,北门坡老有人遇见打着红伞的游魂,但据说不是女人,是个白须老头。
时间过去了很久,当路平预存话费慢慢花完,他又要每月存钱的时候,电话又打来了。那时候,低调酒吧已经有了新的女主人。
这是个阴郁而奇特的电话。
一个中年女人先在电话里说:“你好路平,我是菲菲的妈妈”
然后,电话被抢了过去,菲菲的声音隔着万重山水响起在他耳边:“喂,你叫路平是吗他们说你是我的前男友。”
一切事物荒诞得好像跌进了八点档的台剧:菲菲经历了接连数次的深切治疗,重新有了一颗能长期跳动的心脏。但长期大剂量药物治疗,以及手术中的某种原因,大脑机能部分受损,丧失了一大段人生记忆,包括路平。
没错,传说中的失忆。
我顾虑过读者对这段故事真实性的质疑。但作为整个故事的旁证者,我只想用一声“我操”来慨叹世事的无常。冥冥中仿佛果真有一只手,戏谑地把人生捏成各种光怪陆离的模样。
奇异的丽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过客,说死就死的兄弟,说出家就出家的老友,说失忆就失忆的菲菲见惯了周遭的跌宕,路平和菲菲的故事我真心不觉得多么离奇了。关于她的遭遇,知情者不止我一个,健在丽江古城的混混里不少人都知晓。有人说也好,她一直在逃,现在算逃彻底了,就此罢了吧。也有人说,如果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要去再见一次菲菲,重新开始。
我觉得前者都有颗胆怯又冷漠的心,后者都是嘴子。
在那个电话中,菲菲的妈妈努力想让路平接受这一现实。路平轻易就信了,几乎没有一丝疑惑,他很礼貌地问可否单独和菲菲聊一会儿。
他和她聊了不到五分钟,就挂了电话,两个人礼貌互道再见。
说完再见,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路平的心猛地跳得飞快,他屏住呼吸,试着在听筒上轻轻地敲,一二三,一二三
那边却已经是忙音。
路平写了首歌叫我的心被遗弃了,如果你有机会听,会体味到一种沉重的锤击,像把锤子一样砸在后背上,各种闷痛。
对你的思念 就像风筝断了线 画了一颗大大的心
独自站在雪里面 你到底爱不爱我 你快点告诉我
不要让我承受这死去活来的折磨 我的心被遗弃了 遗弃在大雪中
很冷的天冻瞎了我 我的心被遗弃了 遗弃在大雨中
路平早年玩摇滚的时候玩得很重,改玩民谣以后,很难再从他的歌里听到摇滚的影子,唯独这首歌例外。民谣是轻轻的淡淡的诉说,尤其是我们共同隶属的游牧民谣,大家都不愿意在词曲上走极端。但当他嘶吼这首歌的时候,我和其他兄弟们从不会皱起眉头。
我想我是懂他的。每当他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会停下敲鼓,安静看着他的侧面。看着那些咬肌、那些青筋、那些粗劣的歌词从他嘴里掉下来。有一种难过,难得难以诉说,这首歌是他唯一的泄洪堤口。
在这个故事中,路平不是狱卒,但菲菲一定是逃狱者。她叛逃的东西,叫宿命。
菲菲如履薄冰的生命置身在一只巨大沙漏中,沙子不急不缓地从上往下流着,沙沙作响,永远在提醒着她的时日无多。对于这种钝刀割肉的感觉,她恐惧也不服气。她偶尔也曾屈服盲从,听着沙子响声默默出神,默默煲着汤。偶尔,她会决绝叛逃,搅起沙尘飞扬迷伤周遭众人的目光。
若你是她,你又当如何面对
菲菲最终叛逃成功,奇迹般地重获了一颗稳健跳动的心。她也奇迹般地屏蔽掉了关于那个旧世界的诸多剧情桥段。重生的菲菲,活泼地跳跃在没有逻辑性的记忆碎片上,现在的她煲汤时还会出神吗应该不会了吧。这应该算是某种次第的解脱了吧,真是有趣的娑婆大梦,有趣的因缘具足。
至于路平,我从未安慰过他,只在一次微醺后拍着手鼓即兴对他唱过一首歌:
老路老路我的兄弟 你这个只会唱歌的傻瓜 自始至终的角色 只是只黯淡的空酒瓶子 你没做错什么 但这个世界有只翻转沙漏的魔爪 对于前世面色苍白的她 你也隶属于那恐怖沙漏的一部分啊 对于今生面色红润的她 你不过是个背影模糊的路人甲啊 老路老路啊 我指着你的鼻子说这番话 谁让你是个理应没心没肺的浪子 谁让你选择在月光下的青石板上晾晒寒冷的年华 谁让远方不够远信心不够大 谁让这个独角戏需要个背影模糊的路人甲
后来,路平结婚生子修成正果,但从不喝汤,他像不喝白开水一样抵触喝汤。
大冰的小屋曾经卖过一年的广东汤,号称可以暖手暖心。很多人慕名来喝,甚至从傍晚就蹲在炭火旁等。他却从不染指,给他盛一碗他也不喝,只是摆在面前笑着看。
有时候,他会说:“姜放这么多,这哪儿是汤啊”
是的老路,这不是汤。不过一碗似曾相识的回忆而已。
不喝拉倒,哦,兄弟,你不喝我也不喝,咱都不喝啦。走马江湖的过客,驻足丽江的浪子,那些铭心的苦涩或回甘,谁他妈愿意再度端起,再度真心咽下。
谁没点儿难过的往昔,谁没有几段锥心的回忆。
貌似恣意生长的我们,实则精进在一条寻觅幸福的路上,在找到句号之前,不停地经历着顿号逗号惊叹号省略号
百转千回,轰轰烈烈,走马灯一样的各色故事,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的往昔。
可这,我的兄弟,不都过去了么,这不是都会过去的么。
如果所有这一切的故事全都没有遗憾的话,那这一场青春还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