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瑗只是觉得先前自己一味的退让, 实在没什么用处。
这人就是个霸王, 瞧他动不动就想吞了这家的军火, 或者那家的地盘便知道了。
杜聿霖是喂不饱的狼,她退或者不退,他都打着得寸进尺的心思。
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反正,督军那儿她都敢挑衅了, 更别说督军的儿子了。
多大胆的事情都干过, 也不差这一件了。
沈南瑗把不悦明摆摆放在了脸上, 那小情绪别提有多迷人了。
而且这还是她头一回因为旁的事情生气。
原先只是很抵触和他亲热。
杜聿霖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 弄的一怔。
“狗……”
他倒是不傻,立马就想明白了,咧嘴一笑又道:“你不喜欢我叫你猫儿?”
“杜聿霖, 你要喜欢我叫你狗剩子,那你叫我什么都无所谓。”沈南瑗白了他一眼。
这么明显的问题, 还需要再问吗!
杜聿霖没觉得生气,甚至还觉得这感觉很新奇。
似乎是有了上次她直接跟他爸提了解除婚约的事情之后, 杜聿霖就觉得沈南瑗在他的面前干什么都行!
他笑的越发开心:“那我叫你心肝宝贝小可爱?或者,肉肉?香香?”
“你滚。”
越扯越没边了。
沈南瑗不是没心没肺, 可在身份以及地位不对等的情形下, 对不起, 她做不到俯首称臣似的动心。
她欲言又止, 似乎是想要再说点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 还是又咽了回去。
她拿了自己的手包,方才因为和那些人打架, 手包原不知扔在了哪里。
是许副官替她找回来的,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
沈南瑗迅速走到了门边,开门的时候,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以后别这么作死,不带木仓就出门!”
他又不是她,若说她的仇人有很多,那杜聿霖的简直可以说是仇人满地啊。
不止没带木仓,这一次许副官和他的那些亲卫的反应,也太满了些。
沈南瑗没往旁处想,经过许副官身边的时候,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杜聿霖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坐在床上,有些怅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手,似乎在怀念前一刻温香软玉在怀的感受,不多时,那怅然就转作了笃定。
这厢,沈南瑗从医院回了沈公馆。
整整一路,她都觉得喝酒误事,怪不舒服的,尤其是一吹了冷风后。
然而还没进家门口,就听见沈黎棠在大发脾气。
“她白秋寒要没有我,她能有今天!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货色,忘恩负义的东西,为了钱能六亲不认,就是一白眼儿狼!你是不知道,那女人,为了钱,她什么都能出卖!谁不知那臭婊——”
骂声随着沈南瑗进门被戛然而止,随即响起的是沈黎棠的质问,“你又是一声不吭跑哪里去了?”
“爹,我留了字条,去了医院。”沈南瑗伸出了手,手背上刚好贴了创口贴,“肚子不舒服,挂了针才稍微好了点。”
沈黎棠满腹的怒火在看到沈南瑗那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时,想继续发泄,可又占不了理,不上不下噎的自己直喘大气。
他锤了自己胸口一下,才道:“你……下回就算不舒服,也要跟我说。”
“是,知道了。”
沈南瑗不欲和他多费口舌,心里头明白他今日肯定是在白秋寒那里吃了钉子。
而沈黎棠打量着她,心里头忽然冒出了主意。
白秋寒是白家人不错,可要论嫡庶的话,她可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听说生母就是白老爷子的丫鬟。
而南瑗那可是白家正正经经的嫡系,就是要改姓,都是没问题的。
原先是她还小,可如今不一样了,白昊华的那些产业,怎么着说也是由南瑗看顾着更为合理!
“南瑗,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两间铺面吗?”沈黎棠问。
一提起这茬,心里还是有些肉疼。
那两间铺面是白氏的嫁妆。
当初允了给苏氏当家,结果拿在手里不赔不赚。
后来转给南瑗,却让她做了人情,巴结了匡部长女儿。
虽说也应该吧,但未免贵重了些。
谁能想到那两间落了匡珍珠手里后竟然开得那么好,让他一下子就把肠子给悔青了。
沈南瑗:“当然记得,珍珠姐说生意太好,还要扩张门面。”
这无疑是往沈黎棠胸口上又插了一刀。
沈黎棠现如今缺钱,才把脑筋动到了白秋寒那。想当初,说是五五分,但那女人精明,拿的多是能涨值的实产以及白家各式各样的藏品。
如今想来,那样的分配,分明是自己亏了。
而他这次上门去,只是说想要借点周转周转。
那女人三言两语就将他给打发了,实在是恶毒过分!
“那店面是你母亲的陪嫁,你外祖家像那样的铺子还有很多间。可你外祖父走得匆忙,遗嘱都没来得及立全,又恰逢你母亲仙逝未多久,白家由着你姨母做主将一些钱财分了,这实在是不合数!而余下的那些铺子,地契上的名字全部是你舅舅的,你姨母便以代管的名义,将租金全数吞了去。这就更不合礼数了。”沈黎棠一派惺惺作态,还想把自己摘干净:“当时我还沉浸在你母亲离开我的悲痛中,以至于让你姨母得逞了。”
沈黎棠观察着沈南瑗的神色,见她不由自主拧了下眉头,接着又道:“但你姨母实在不该,不该把你的那份也侵占了!你是督军府未过门的儿媳妇,也是白家正正经经的嫡系,你舅舅的那些铺子,怎么说也合该由你代管,若不然就全数落在了死鬼佬的手里。爹明儿个就带你去讨个公道!”
沈南瑗听着沈黎棠义愤填膺,心底只觉得滑稽至极,真当是红口白牙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全推给了白秋寒。
不过听这一席话,沈南瑗已然明白了两件事情,一件是那些店铺,白秋寒卖不了,想来是没有地契;另一件就是知道了白秋寒手里攥着白家多少产业。
而沈黎棠那份铁定是花完了才打白秋寒的主意。
沈南瑷原本在又青走后,心底就有股子憋闷没处抒发,兴许是原主的执念,也可能纯粹是自己的愤慨,不管怎么说,这就有人大老远送上门了。
她可是来者不拒。
——
白秋寒起了个大早,放了一浴缸的热水,又撒了一层红色的玫瑰花瓣,一只脚刚刚踏进去,浴室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白秋寒只当是她让人调查的朗华的事情有了结果,赶紧裹上了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电话一接起来,她便认出了沈黎棠的声音。
她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敷衍地道:“哦,姐夫啊!有事没有?没事的话就先挂了,我这边正忙着!”
“别,这么一大早给你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了。”沈黎棠瓮声瓮气地说。
连个弯都没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白秋寒耐下心听完了沈黎棠的话,他那厢一挂了线,她便气急败坏的把手中的毛巾扔在了化妆柜的镜子上。
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笼罩了镜子,让她看不真切自己的脸。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的她一定是怒火冲天。
她这些年修身养性,一向是以笑示人。
怎么一回了泷城,她就见天的没个好心情!
白秋寒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泷城的事情何时才算真的了结?
她倒是想要舍弃这里的所有东西,可又舍不得一年这许多的租金。
再说了,她嫁给奥尔森做夫人,凭借的也是自己的显赫“家世”。
若是让奥尔森知道,她没了这些租金,那些个早就想要登堂入室的女人,可能真的就住进她的大宅子了。
白秋寒是真没有料到,那沈黎棠居然敢把沈南瑷推出来和她争产。
说什么要让沈南缓改姓,改姓白,过继给白家。
还约了她下午见面详细谈,找来了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堂叔,说是做个见证。
白秋寒气愤地想,自古以来过继孩子都是过继男孩,可没有听说过继个女孩的。
沈黎棠打的主意,她门儿清。
别说是堂叔了,就算是白昊华起死回生,她也不会把自己握到手里的东西轻易吐出来。
只是这泷城毕竟是杜家的势力范围,而那个沈南瑷即将成为杜家的儿媳。
她还是有所忌惮。
沈南瑷是怎么长大的,白秋寒不是不知道。
她能和那个沈黎棠一心吗?
白秋寒敲了敲手指,一转身又去了浴室,她抬腿进了浴缸里,把整个人都埋在了热水中。
一种窒息感席卷而来,大约过去了半分钟,她将脸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主意虽还没有,可刚刚浮躁的心情已然安定了下来。
白秋寒先是给沈黎堂打过去了一个电话,说今天下午自己有事情,改到明天再约。
沈黎棠自然很不高兴,语气不善地说:“那说好了明日见面,你不能再找理由推迟。”
白秋寒哼笑了一声,声儿软软地道:“姐夫还信不过我吗?”
沈黎棠干笑了两声,嘴上说:“自然是信得过的”。心里想的却是肯定信不过。
白秋寒这个女人就是个蛇蝎妖精,她可比苏氏狠多了,连自己的至亲血脉都陷害,虽说不是一个妈的。
她但凡要是温顺一点,能像白氏一样,自己当初就不会扶正苏氏,而是直接娶了这个小姨子,人财两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好像是月有阴晴圆缺,这人生呀,也没有十全十美的。
想当初沈黎棠分到了大笔的金钱,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只不过谁又能想得到,这才十几年过去,那些钱就全部都没了。
想起这一茬,沈黎棠又恨得咬牙切齿。家中出了“内贼”,有苏氏那个不和他一心的女人,就是有一座金山也得败花光。
钱没了,就再挣。
沈黎棠早就下了决心。
白秋寒没有闲着,她又往天京那边打了个电话。
没有直接找到人,等了半个小时,那边便有了回音。
那个泷城商会的副会长朗华,是土生土长的天京人。
听说一过了苇河,打听去吧,连个小孩都知道朗家在哪里。
可见,也是城中有名望的大户。
而朗家最有本事的人,就是朗家的四公子朗华了,打欧洲留洋回来,将家族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孙委员长都对他另眼相看。
白秋寒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后宅妇人。
她的丈夫奥尔森,早就给她分析过了现如今的局势。
天京虽是集权中心,却不能号令诸侯。
孙委员长和张将军做梦都想收拾了割据各地的军|阀,是以,打天京来的朗华,多半也是带着孙委员长给的任务来的。
白秋寒仔细想了又想,似乎想到了应对沈黎棠的对策来了。
白秋寒打听了商会的地址,原是想租辆汽车的。
可去了前台一问,泷城这鬼地方,还没有租汽车的产业。
退而求其次找了辆黄包车,报上了商会地址,极其嫌弃地坐在上面,唯恐来一阵风会刮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型。
好在,不多时就到了地方。
白秋寒付了车钱,下车。
她还以为泷城的商会会有多大,结果就是一个小街上的铺面。
只不过看起来像是三间铺面连在了一起,门口竖着招牌,上书“泷城商会”。
白秋寒抬脚迈了进去,只见偌大的屋子里摆了几张桌椅。
里面只有一个办公文员,正在整理文件。
白秋寒回身,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你好,请问朗华朗副会长在吗?”
“您是?”苏慧抬起了头。
“哦,海外侨胞!这才回泷城,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想和朗副会长谈一下。”
说着,白秋寒递上了名片,“我的丈夫是镜澳白峰银行的理事。”
苏慧看了下名片,客气地喊:“奥尔森夫人,朗副会长不在,去凯乐门酒店参加泷城商人代表举办的一个酒会。要不,您留下您的地址和电话,等朗副会长回来,我替您转达。”
“凯乐门酒店是吗?”白秋寒沉吟了片刻,“冒昧问一下,没有酒会的邀请函,我可以参加吗?”
苏慧道:“当然可以,我这就给凯乐门那打个电话。”
苏慧的办事效率很快,和凯乐门那边联系上之后,就通过前台将奥尔森夫人要去参加酒会的事情,告知了朗华。
“MR朗!”德国人约翰沃尔夫拦住了朗华,他举着手里的红酒杯,翘着胡子说:“你可不要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
“约翰,我肯定没有忘记。”朗华谦谦有礼地笑:“可是,约翰,这件事情要想成的话,你不能不出力。”
“我知道,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约翰举起了右手:“以我领帅的荣誉发誓。”
朗华哈哈笑了起来:“得了吧,你就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约翰,你是没有信仰的。你所有的信仰,都是money。”
“不不不。”约翰显得有些着急,原本吐字就不太清晰的中文,更加让人费解了,“朗,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朗华打断了他道:“好了,约翰,一会儿会来一位美丽的夫人。她的丈夫是镜澳白峰银行的领事……”
“噢,好吧!祝你好运!”
“不,是祝我们好运。”朗华举了举杯,意有所指地说。
白秋寒到的时间,酒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她之所以想来这个酒会,不过是想看一下那个朗副会长的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人的交际,代表了一个人的层次。
白秋寒站在门口,向内看了过去。
看起来,层次还算不错,至少里面的这些人看起来衣着正规,不像是那些三教九流之辈。
一个高大的外国人,正在用蹩脚的汉语,和旁边的几个人高谈论阔。
白秋寒从他的身边过去,听见他说:“地我已经看好了,董市长说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月底我就能拿到政府的审批……诸位,可不要说兄弟有发财的好生意没有想着你们……”
白秋寒听一个老外和众人称兄道弟,抿嘴乐了一下。
她顾不上多听,四处找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沈黎棠口中那个和白昊华长相酷似的朗华。
她不得不拉住了身旁的一人,询问:“请问可有看见朗副会长?”
“哦,我刚刚还看见他和约翰在聊天。”那人指的便是刚刚大声说话的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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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寒道了谢,迈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Excuse me,请问可有看见朗副会长?”
“噢,天啊!”约翰的眼睛落在了白秋寒的脸上,顿时张大了嘴,夸张地说:“噢,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士要找朗,我一定会拽着他的裤腿不让他离开。”
“朗副会长……走了吗?”白秋寒禁不住蹙了眉。
约翰道:“噢,董市长刚刚派人来找他,他不得已才走掉的……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白秋寒原本想说没有,可那个约翰就像是一个狗皮膏药,黏上了就甩不掉。
他跟前跟后,没一会儿,就向白秋寒交代了自己所有的老底。
约翰沃尔夫是个德国人。
在泷城开了一家外贸投资公司。
最近看上了一块地,想要建一座纺织厂。
“泷城这座城市,只有矿业发达,经济一塌糊涂,居然没有自己的纺织厂,简直不可思议!”
约翰的声音很奇怪,尤其是大声说话的时候。
“这个是泷城政府的扶持产业,一旦建成,那就是丰功伟绩。”
约翰说的每一个字,除了他的国籍,其余的,白秋寒一个字都不相信。
什么外贸投资公司!
她可是见的多了,这些洋人仗着自己是洋人的便利,开办的空壳公司可多了去。
干的是什么买卖,只有他们的上帝才知道。
但约翰很像是一个演说家,似乎不能让她同意他的观点,就不会放过她。
“夫人,百福路你去过吗?巷子的背后有一整片的空地。我跟你说夫人,我去过好几次了,有好多家已经同意我的补偿条件……”
白秋寒的心思忽然动了一下,问他:“百福路前面是不是广茂大街?”
“对,就是那里,很繁华对不对?”约翰很是高兴她终于有了回应。
白秋寒点了点头,又问他:“约翰先生,广茂街那里有你想要的地?”
约翰摇了摇头,“不,那里太繁华了,补偿款会要很多,从生意的角度来讲,很不划算。”
白秋寒原以为他会继续忽悠,没成想却是这样的回答,她思忖了片刻,顿时显露眼里的精明,“如果我说……”她停顿了一下,“我是说如果我愿意拿地入资呢?”
约翰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没想到,“哇呜,夫人不仅美丽还非常有经商的头脑。可是,恕我冒昧,我能问一下夫人的地是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