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寒更加料不到,朗华没有找到,她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她知道那个约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就是先诓住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再用这些商人作为资本,去和政府谈交易。
紧跟着纺织厂成立,而得来的效益,可是实实在在地落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白家的那些地和铺子,若是她可以买卖的话,她早就出了手,哪里还会不辞辛苦,年年跑回来收租。
这些个不能挥霍的东西,想当初都是那个沈黎棠挑剩下的。
他挥霍完了自己手里的那些金银,现如今还想打她的主意。
哼,地和铺子没有白家祖传的白玉扳指印章,她就拿不到地契,可如果是政府征地呢!
时间紧迫,白秋寒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
毕竟那个沈黎棠会像条恶狗紧追着她,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白秋寒花了六七个小时的时间,在她自己下榻的万国酒店的房间里,和约翰谈好了入股的份额。
这六七个小时,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谈到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工厂的构架以及工厂的营运。
他们就像是两个空谈家,咄咄逼人,互不相让。一直在争论的就是份额,以及如何去让政府尽快出文征地。
白秋寒被人拿捏住了七寸,用了整整一条街的铺面才换来了纺织厂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她仔细算了一笔账,如果纺织厂能够当年盈利百分之十的话,也就是说她当年能够拿到的利润也就相当于租铺子的钱。
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合算,因为有一定的风险。
可这样的话,能让那些铺面真正地变成活的,最后的利益真正的落入到她的口袋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一直在做一个代管的管家。
还要和沈黎棠那样的无赖周旋。
凌晨,第一缕太阳照进屋子的时候,白秋寒和约翰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约翰很是高兴,举了一旁的红酒道:“夫人,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白秋寒捂了捂跳疼的额角,这些年,她养尊处优,何时像这般费过心力。
她摆了摆手道:“约翰先生,您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六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政府发布的征地公告。”
约翰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红酒,“OK,美丽又心急的夫人,我这就去见董市长。”
约翰拎起了一旁的西装,送了白秋寒一个飞吻,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房门咔吧一声关上,白秋寒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不管下午和沈黎棠见面会发生什么,她得先补个觉才行。
——
沈南瑗发现,自打沈黎棠和自己谈过话后,他就一直保持着昂奋的状态。
不晓得是不是他这个人的劣根性,被接二连三的失财给刺激了出来。
总之,现在的沈黎棠和半年前的,完全不是一个样。
他焦躁不安,甚至连一贯维持的风度,都不晓得跑去了哪里。
一大清早,沈黎棠就喝上了红酒,虽然喝的不多,但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喝的太多,还有宿醉,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醉眼迷离。
他一见她下楼,就拍着沙发扶手说:“南瑗,我跟你说,今天爹说什么都要把属于你舅舅的财产替你争取回来。”
一股子烟酒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南瑗不自主地蹙眉,没有理会他的这一话茬,道:“爹,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吃完午饭后回来,不会耽误下午的事情。”
沈黎棠原本不想答应的,可也说不好为什么,一对上沈南瑗的眼睛,他不由自主有些心虚。
实际上,不光是对待她这样,就连对着沈芸曦和沈芸卉,他也有一股子没来由的心虚。
他弄死苏氏,明明是苏氏先给他下毒!
想到这里,沈黎棠的脑子里似乎是出现了幻觉,一个又一个的苏氏,打他的脑海里跑来跑去。
他猛地一摆手,捂着头道:“滚,滚,滚!”
缓了好久,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南瑗已经不在眼前了。
“南,南瑗呢?”
李氏悄悄地撇了下嘴,道:“不是老爷说让三小姐滚的。”
沈黎棠噎了一下,又举起了手边的红酒,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了一杯。
沈南瑗一出了沈家,呼出一口浊气。
怪不得那个沈芸卉一逮住机会,总往外跑,就沈家这般模样,赖好有些思想的人,都会受不了。
她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不想在家呆而已。
可又有些漫无目的,也没有叫车,一路走走停停,买了块油炸的糍粑,喝了碗豆腐脑,仔细辨别了方向,才发现自己快到圣约翰学校了。
说起来,在圣约翰的日子,是她来到泷城,过的最放松,也最惊心动魄的。
算一算时间,她过不了几天,肯定还要再跑。
不知是怀了缅怀的心思,还是其他的,沈南瑗没有停下步子,直奔圣约翰。
路过那几家书店,只是下意识回了下头……猜,她看见了什么?
上回,她想要跟踪沈芸卉来着。
却被杜聿霖半道劫走了自己。
这回,老天作证,她可真的不是在跟踪沈芸卉。只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就隐藏了自己。
沈芸卉就坐在书店橱窗的里面,穿着粉色的大衣,显得少女的身上有一种很温润的柔和。
沈南瑗觉得奇怪,她从没有在苏氏的子女身上,看见过这种感觉。
她低着头正在看书,只是会在翻书的空隙,抬头看一眼门前……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一辆黄包车停在了书店的门前。
沈芸卉微笑着,站了起来。
走近书店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沈南瑗虽然没有看清他的正脸,却还是认出了他的身形。
沈南瑗再没了看下去的心情,一转身,连学校也没去,急匆匆地离开。
马路的旁边,几个黄包车夫在那儿聊天。
“你几天拉了几趟?”
新加入的车夫说:“我今天就拉了这一趟,不过刚刚那位去了书店的先生,来这儿之前还去了好多地方。这一趟活,顶我跑五趟了。”
沈南瑗二话不说,就冲着那新加入的车夫招了招手。
车夫拉着车向她跑了过来,“小姐去哪儿?”
“总府路!”
“好嘞!”
沈南瑗坐上了车,紧盯着车夫的背影,似不经意地问:“嗳,你刚才是不是去过总府路?”
“去过,我从柳岸胡同拉了那位先生,先去了总府路,又绕路去了一趟梨园,才来了这里。”车夫很活络,说到这里,问她:“小姐问这个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有,我就是想知道总府路上那个卖桂花糕的老婆婆出摊了没有?”
“那个啊,我还真没有注意。”
“没关系,一会儿到了我自己看。”
沈南瑗抿紧了嘴巴,不再出声。
那柳岸胡同,紧挨着井岸胡同。
沈芸卉若是想和安禄幽会,直接去柳岸胡同多好,何必大老远跑到圣约翰这里!
沈南瑗想不通,可她懒得去管别人的闲事。
对待沈家那两姐妹,她的原则就是,她们不来惹她,便相安无事。
就算苏氏和沈黎棠罪大恶极,也和她们的子女没有多大关系。
但若是谁挡了她开溜的路,那就鬼挡杀鬼,魔挡杀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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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快中午十二点钟,沈黎棠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暴怒地说:“南瑗,怎么还不回来?”
李氏还在屋子里,便听见沈黎棠咣当摔了手里的酒杯,紧皱着眉头,正要上前,却被银霜拉住了。
银霜悄悄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时,严三娘从外面进来,道:“老爷,消消气啊!”
还别说,现在的这个家里,敢劝沈黎棠的,也就只有严三娘一个了。
沈黎棠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面,严三娘替他顺了顺后背。
就是这时,家里的电话很突兀地响了起来,银霜赶紧跑过去接。
“老爷,是三小姐。”银霜道。
“她说什么?”
沈黎棠没好气地问。
“哦,三小姐说她现在就在万国酒店的大堂里,让老爷待会去的时候,直接去大堂找她。”
沈黎棠一听这话,尽管还皱着眉,但是心里的气倒顺了不少。
只要不耽误他的事情,这个女儿还是要纵容一些的。
沈黎棠和白秋寒约的是下午两点见面,他一点钟就出了门,七拐八拐到了一个顶破的胡同,接了白家的堂叔。
说起来,这堂叔和白秋寒堂的有些远了。
只是白家原先是打天京迁回来的,钱财众多,认亲的当然也多。
白老爷打着有个依托的心思,认下了许多穷亲戚。
若不是想要压制白秋寒,沈黎棠断不会和这样的穷货来往。
白家堂叔白从安,一上了汽车,便搓着手道:“沈部长允诺我的……”
“放心吧,一定算数!”沈黎棠语气不善地说。
白从安咧着嘴,干笑了两声,便闭了口。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到了万国酒店。
果然在大堂里见着了沈南瑗,沈黎棠没在外人的面前指责她到处乱跑,只寻了个位置,坐等两点。
白秋寒是踩着时间,不紧不慢下的楼。
刚才,她接到了约翰的电话,市长亲自下的文书,即时生效。
她对着镜子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敛了愉悦的心情,故意冷着脸下楼。
若说原先沈黎棠对白秋寒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绮念,那么现在什么绮念都没有钱可爱。
他顾不上欣赏白秋寒的妖娆身段,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秋寒,今日堂叔也在这里,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你哥哥那些铺面的事情。”
“好啊!”白秋寒瞥他一眼,端庄坐下,想着一旁的白从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个什么堂叔,白秋寒一点影响都没有。她年幼的时间,就是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庶女,被亲妈养的略微有些小家子气,她爹一向不爱让她见客。
说起来,她能变成现在这样了,还多亏了她那个好姐姐。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仿造了好姐姐学来的。
这也是她讨厌回泷城的原因,就是一碰见那些个故人,总是会让她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厢的沈黎棠已经进入了正题:“我其实也是为你着想,你为兄长打理产业,年年都要从镜澳大老远地赶回来,舟车劳顿,又是何必!如今,南瑗已经长大成人,将来又有督军府庇佑,那些产业交由她来打理,最好不过,也省的你一个远嫁的女儿操心了!”
这话说的,白秋寒真想说他不要脸。
可她涵养不是那些个市井女人能比的。
白秋寒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似是不知要怎样应对。
沈黎棠看在眼里,得意不已,接着又道:“反正都是替兄长保管的家业,怎么?秋寒如此为难,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
白秋寒故意顺着他的话道:“不瞒姐夫说,确实是有隐情!”
“哦?”沈黎棠看了一眼白从安。
白从安知道这时候是自己发挥效用的时候了,为了那一根黄鱼,他皱着眉头道:“侄女啊,咱可不能昧着良心吞了你兄长的钱。”
都这时候了,白秋寒觉得示弱的效果做的差不多了,忽地挑了下眼皮,开始反击:“姐夫和堂叔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往后啊,我也不需要再从镜澳大老远的回来了,因为这地啊……”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等着沈黎棠和白从安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再一扫那边的沈南瑗,略有些惊奇。
沈南瑗的目光并不在她这里,微微翘起来的嘴角,似乎还带了嘲弄的意思。
白秋寒分了下神。
沈黎棠急吼吼地问:“地怎么了?”
白秋寒这才冷着脸继续道:“姐夫在政府部门工作,难道没有听说吗?政府啊要征我们白家的地。那地虽在我大哥名下,但即使我大哥现在在这里,也没法子反抗政府……对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黎棠傻了眼睛。
政府征地?
他可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可,那个白秋寒也不会傻到那种程度,拿那种没有边际的事情来糊弄他!
白秋寒见他不语,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夫,如若不相信,可以去政府打听。不过政府也不是白征的,每间铺子给一条黄鱼。白家一共还有二十三间铺子,一共二十三条黄鱼,我可是都要存到用大哥的名字开的账户里。所以,这往后啊,我就不用再两头跑了!”
——
沈南瑗和沈黎棠就跟被人扫地出门一样,什么好处没捞着,灰头土脸的。
哦,真正灰头土脸的应该是沈黎棠,也不知道是酒精糊了脑子还是怎么回事儿,在白秋寒面前节节败溃。
自己的脸皮都没有了,却顶点好处都没有捞着。
这段数差的可不是一丁点儿。
沈南瑗假装什么都不懂,有沈黎棠在前面吸引火力,跟她一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临走出万国酒店的时候,沈南瑗回了下头,正好瞧见那白秋寒拿手帕捂了嘴,笑弯了眼睛。
沈黎棠差点就岔了气,一间铺面就值当一根黄鱼,市价可比这贵多了。
而且就在这节骨眼上,委实不得不让人多想,是不是白秋寒从中做了些什么。
他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女儿,再看了看自个请过来的白从安。
白从安可不会管事情成了没成,他念着沈黎棠允了的好处。
“沈副部长,我今个儿是告了假出来的,你可……”
沈黎棠一凛,暗瞥了一眼沈南瑗,连忙截断了道,“白堂叔,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坐着说。”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可不想被外人在沈南瑗的面前揭开了脸皮。
沈南瑗像小鹌鹑似的可怜杵着,实在是因为外边的天太冷了。
果然,沈黎棠就摸了二十块钱让她自个坐黄包车回家去。
“爹,堂叔公慢走。”沈南瑗乖巧地送别两人,抽了抽快要冻僵的鼻子。
她再回头看了一眼万国酒店,那白秋寒已然不见了身影。
这个女人委实不简单。
征地的事情,不用她去打听,沈黎棠一定会去查出真伪。
但她既然能这么说,多半就是真的。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若不是巧合的话,难不成征地还是白秋寒一力促成的?
这才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若当真是她促成的,可就有意思喽!
沈南瑗的目的其实与沈黎棠不谋而合,她也想拿回白家的那些铺子。
倒不是她贪财,就是觉得好人不知所踪,坏人生活美满,她替原主受不了这口窝囊气。
可这政府一征地,她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了。
总不能跑去找杜聿霖,说:嗳,你去叫那个董志昌收回征地的公告书!
她的脸兴许很大,但她没准备这么用。
想起那天杜聿霖说的要让自己欠他很多的话,她的心情也是微妙的要命。
沈南瑗原本是想走到街对面,再叫黄包车。
就是她下了台阶的瞬间,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佬跟白秋寒一起从万国酒店的大门走了出来。
幸好她的反应快,一扭身子就躲在了柱子后面,目送着两人一块上了门口的那辆小汽车。
那人她好像见过,上回在万国酒店碰见朗华的时间,朗华就是和那个老外在一起。
“阿嚏——”沈南瑗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拢了拢大衣,回头想找黄包车。
却一头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顿时给吓得一个机灵,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
在跌向花坛之际,腰身就被人牢牢地握住了。
她一抬眼睛,撞进含着笑意的眸子里。
沈南瑗没好气地说:“你不在家里好好养伤,到处乱跑做什么?”
她其实是问,这厮是不是在跟踪自己!
可转念一想,杜聿霖应该没有那么闲。临到嘴边的话,就换成了其他的。
杜聿霖一听,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
心想着,果然是付出就有回报,这小东西已经知道担心他了!
离心甘情愿地被他压,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