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爷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脚下那人倒先嚎叫起来。
管家弯腰察看了一番,说是人没大事,刚才让浓烟熏倒过去,此刻已经醒转过来。
姚老爷眯眼也没辨清模样,管家回说是之前手脚不干净的采办,一直关在地牢。点了点头,姚老爷便不再去管他,又摸索着四处寻找。
地牢不大,不消一刻工夫就能细细转完,当真不见姚燕笙踪影。姚老爷急火攻心,又兼地牢气闷,竟也一下子昏厥过去。
等他醒来,就见自己躺在椅子上,人还在地牢前面的院子里。此刻,浓烟渐渐散去,只剩下地牢烧塌了的出入口,黑黢黢的,犹如吸人魂魄的鬼魅一般。
管家领着一众下人,垂手躬身雁翅般分立两边。地上还坐着几个,手脚被条大铁链子栓成一串儿,个个被烟火熏得漆黑,瞧不清楚模样。
见姚老爷醒了,管家忙上前禀报:“老爷,地牢里关的几个都押在这儿了,等您问话。虽然有的燎了头发,有的呛了烟灰,不过都不伤及性命。只是……”
听他吞吞吐吐,姚老爷不禁骂道:“只是什么,回个话还这般扭捏。”
管家不敢抬头,磕磕巴巴说道:“只是,少了,少了那个,那个浇花剪枝的园丁樟富。”
一听樟富两个字,姚老爷腾地站起身来,揪住管家问道:“什么?你说的,可是那个偷了圣物的奸夫?”
管家点点头。
姚老爷本来张嘴欲骂,又硬是咽了回去,放开管家,转而去问地上的几人:“适才走火,你们可看见,听见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都回说是睡梦里被呛醒的,因门一直锁着,逃不出去,又熏晕了过去。
姚老爷又问道:“可看见那个樟富逃去了何处?”
适才绊了姚老爷一脚的采办,最是伶俐胆大,直接回说:“地牢里烟雾甚大,我们互相都瞧不清楚,压根看不到别人有什么动静。”
姚老爷沉吟一刻,接着问道:“火灭后,二公子进去检视,有人可瞧见他?”
几人都摇头说不知,没看见。
管家等了半晌,也不见姚老爷继续问话,他斗胆抬头一瞧,姚老爷脸上横纵的皱纹都挤在一处正微微颤抖。
鱼尺素一行人出了商陵镇,便快马加鞭疾步向前,若不是顾忌车上宋氏病重,只怕连人带马都要飞了起来。
天色刚显出一抹红亮,车马才进了山中。众人稍喘了一口气,继续打马前行,直走到一处茅草野宅,才勒马停车。
月娘第一个跳下车,直接掏出钥匙开了门。原来她们临走时,担心此去姚家一番鱼死网破,日后会连累月娘表姐一家,故而叮嘱他们暂去投奔海上亲友。此时,草舍空置,倒是歇脚的好地方。
几人合力将宋氏抬到床上,月娘忙上前查看她病况。一路颠簸,幸得她挺了过来,虽然人还气若游丝,倒是褪去高烧,不再乱说胡话了。月娘边替她掖好被角,边叹气道:“离了姚家,是人都能多喘一口气。”
姚让和羊澄观并排在门外坐着,遥看东方天光渐亮,云霞里现出一道金边。姚让忽然举起手边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口,又将葫芦递给羊澄观。羊澄观了然一笑,也灌下一口。
月娘出来端盆取水,却被姚让抬脚拦住。她忙问二爷何事,姚让一语未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
月娘打开一看,竟是体长须茂的一支人参。她一见,先是一喜,又是一忧:“我,我不会熬参汤。”
桃樽过来一把拿过去,笑嘻嘻说道:“我们会啊。”
太阳终究是出来了,几人熬了一宿,此刻竟都毫无睡意。鱼尺素搬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宋氏。雪盏桃樽蹲在火炉边,专心致志看火熬参汤。羊澄观陪着姚让看尽了红日东升。月娘独个儿立在柴门外,翘首踮脚,遥望着迢迢山路。
终于,两个人影互相搀扶蹒跚而来。还不待人走近,月娘喊着樟富哥,便迎了上去。
其余几人听见动静,也都立起身子探看。不一会儿,就见姚燕笙风尘仆仆冲了进来,开口就问:“她可还好?”
羊澄观指指屋里,他几步迈到门前,却迟疑着不敢进去。雪盏端着熬好的参汤,径直递到他手上,说了句救命药,便转身走了。姚燕笙这才犹犹豫豫推开了屋门。
此时,月娘扶着一人正慢慢走进院子。众人终于见到了她日里夜里叨念千遍的樟富哥。
这樟富个头不高,黑壮精瘦,手上脚上都还拴着铁链,磨得腕子上一片血肉模糊,身上勉强挂着一件破衣烂衫,隐隐约约露出皮开肉绽的重重伤口。见着众人,他倒先感激一笑,喊了声恩人,拽着月娘便要磕头。几人忙上前拦住扶起两人。
见他一路走来疲惫不堪,雪盏桃樽又是搬凳子又是取垫子,帮月娘安置他坐下休息,随后赶紧去烧水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