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肯定道:“是矮小的,虽然看着十分强健,绝对也是名驹,但身材较之咱们常养的那种马都不如。”
王玚点头道:“那就是了,鞑靼那边的马都是这样的,跟咱们这边的不同,我请父亲查过户部的簿子,近几年并没有允许鞑靼那边的马往这里运,少有的几十匹,多半都在禁军那里了,这只怕是私下交易的,勾结外敌是没跑了。”
他不欲在幕后主使这事上多费脑筋了,现在还是刚刚接触,只怕真要揪出来,还要多打听消息,便转而又问梧桐,“别的可打听到了什么?”
梧桐道:“别的都不如这个来的吓人,但也有几样还算有用,我讲给您听。”
“这头一件儿是转运使周阗的,听说他当年还是个富户时就十分贪婪,收的租子都比别处高上两分,更不必提当上转运使之后了,来往客船明面上是抽税一成,他能自个儿在加一成,还有税银进库之事,原来几个库兵也能从中吃几分利息,从他来了,虽然还是照着之前的规矩来,但底下人一分也不用想捞着,弄得下层的库兵对他怨言颇大。”
王玚听见关于周阗的话,倒想起一事来,半个多月前,王子腾曾经跟他说过,抓住了周阗往城外庄子上去,那庄子就养了周同弄来的马,便问道:“你可知道他弄来的钱财都到哪去了?百姓传言是他自己贪了的,还是打点上官去了?”
梧桐摇头道:“都不是,他打扫的很干净,市井之间没有这些谣言。我往一个专门给豪门大户送使唤下人的人牙子那里去,请他喝了几顿酒,套出来一点消息,听说是有一个他送进去的苦力,干过推车的活计,那车重的不像话,一辆推车总要十几个人才推得动,里头想必就是金银之物了,那苦力是往太守家的别院推去的。”
王玚忙问:“可能找到那苦力?”
梧桐摇头道:“不能了,人已经没了。那人牙子说这个就是说周阗那里用人用得太多,每月都要送不少人过去,还都是要的逃荒过来的青壮劳力,那些人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这么一个说是逃了出来,临死之前说了这话。他也是实在让我灌得醉了才吐出这么一点子来,不然是肯定不说的。”
王玚点头,“知道了,这两人是肯定有干系的了。这一回倒是说得通,毕竟周阗是三皇子正经的外祖父,可见三皇子也是手中真的无人可使了,连这么个不靠谱的东西也混进来。另外,改日我让父亲派人去盯着这个人牙子,省的让人灭了口。”又让梧桐接着说别的。
梧桐笑道:“别的就都是些散碎消息了,但都是保真的,不多方查证了,我也不敢跟大爷说。”
“一个是提举常平公事黄訚家里的,他行事这真是荒淫了,丝毫没有章法,说养家伎、瘦马就真的养了,这些年不知道收了多少盐商的“养女”,气得他夫人经常虐打小妾姨娘的。
说吃损耗就真的吃损耗了,连掩饰都不做的,他来了之后,扬州税银熔炼的火耗比之前高了整整一成,一两官银里头竟然要有二钱的火耗!这样每年贪下来的银子总有一百多万,这些银子的去向小的倒是还没有查明。
王玚道:“多半是整个扬州官场都沾了光儿,他自己吞了是万万不可能的,哪里有这样大的胃口!或者不知用什么法子送出去了也未可知。”
“另一个是提点刑狱公事吴焘,他也是个荒唐人,倒不像黄訚那样贪花好色,只是没有半点英明断案的样子了,经常判一些葫芦案,民间怨言也挺大。流传了不少他糊涂断案的笑话。”
“剩下就没什么单独好拿出来的人了,其余家长里短也不好叫大爷听了污耳朵,总归是些见不得人的后宅手段。大爷以后若是觉得哪家游有用了,我再细细说给您听。”
王玚同意道:“这些事情不必跟我说的详细,有着用的再说也不迟,还有这些官员们私底下关系如何,可打探出来了?”
梧桐摇头道:“这个并没有,只听说有交好的,但看下来也是面子上的情分,不见出格儿的相好。”
王玚点点头,“知道了,若是真貌合神离想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探听出来的。”
三人说了这半晌,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王玚自觉也没什么要问的了,便叫他二人喝了茶再说话。
正喝茶时,忽听见外头敲门声响,王玚便叫梧桐叫人进来。
却是之前那个小书童,这个书童是从扬州才买来的,左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生的娇弱可人,清秀可爱,这时怯怯抬起头来,眼尾还微微带着一点红晕,好一个美人坯子!
奈何碰上了王玚这个不解风情的,也不说怜惜怜惜,只是冷声问道:“有何事?”
那孩子看着更是要哭出来了,小声回道:“是方才太太着人来叫,听说是巡盐御史林大人家来了帖子,请您明日过去呢,太太叫来问问要带些什么东西,今日好收拾了。还有转运使周大人家,提举常平公事黄大人家的公子也都来了帖子,请您过两日去吃酒。”
王玚淡淡道:“别看你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看着也胆小不经事的,这些官职倒是都清楚,不是说穷苦出身,家里过不下去才卖身入了奴籍,头一回出来做工的?这些事倒不知道是谁教你的。”
书童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花,哽咽道:“大爷……”
王玚也不再追问,只是摆手道:“你出去回太太,说我这就过去。还有周家和黄家的人,告诉他们,我这几日有事,等下个休沐日过了再聚。”
那书童巴不得他不追究,立刻答应着去了,连头也不敢回,生怕王玚再叫住了他。
王玚看着他匆匆去的背影,冷笑道:“不知是哪家塞进来的小细作,心思还真是别致,‘养女’、瘦马送不进来,倒是想方设法的给我送个娈童来。”
梧桐犹豫道:“大爷,您既知道是细作如何还留着他?”
王玚挑眉道:“不留着这个傻的,让人再塞一个聪明的进来?我这是嫌我自己活得不够长呢?左右这一个一看就知道,防着点便罢,他也听不了什么机密,也不敢把咱们识破了他的消息说出去,省的还一个个想法子往我这里再塞人。送他来的那人脑子也不见得多灵光,这么明显的一个小东西,当谁认不出来?还是都跟他一样,让酒色糊住了脑子!”
梧桐问道:“大爷已经知道这是谁送来的了?”
王玚好笑道:“除了那个黄訚还能有谁?别人没那么傻的。”
梧桐也想过来了,便也笑着称是。
王玚又摆弄了一会儿桌子上的黄铜镇纸,半晌才开口问道:“我让你打听的林叔父家里的千金的,可打听到了什么?”
梧桐抿嘴笑道:“我还以为大爷不提这茬了呢,谁知道还是问了。”
王玚脸皮上有些挂不住,作势要举起镇纸打他,假作怒道:“油嘴滑舌的!”
梧桐忙抬手举着那镇纸:“我的爷,这可不是好顽的,您要是手一松,我这腿可就要青上好大一阵子了。”
他也不再打趣王玚,正色说道:“我去了那茶馆,中间有一日确实遇上了一个叫贾雨村的,还有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个叫冷子兴的。这两人着实爱说些酸话,我不过请他们吃了几杯酒,就勾着他们说了好一番话。”
“林大人府上的千金,乳名唤作黛玉,听说是身子不大好,从小便体弱,延请了不少名医,最近一个是宫里出来的圣手,说林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法子治,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只是好生将养着便罢,但是总不能劳心费神,也不好情绪激动太过,若能轻轻省省的养着,虽然身子不能大好,但好生活到含饴弄孙是无碍的。
那贾雨村也说了,林姑娘性子极好,待人也彬彬有礼的,只是身子不好的缘故罢,总是带出一点子娇弱的形态来。跟着读书都极认真的,才情也好,若论起来,心思细腻,孝敬父母,是没的说的。”
王玚暗暗点头,忖道:黛玉可不就是这么个性子么?要不是日后进了贾府,无人依仗,也不会小心翼翼,心思敏感,生怕行差踏错。这样才好,女孩子还小正是要娇宠的时候,不必过多拘束。
他听了满意道:“行了,知道你办事仔细了,这回差事,你们两个办的都好,这个月都领双份儿的月例,回头去我房里,给你们预备了赏封儿。”
滇杨、梧桐赶紧躬身谢赏。
王玚笑着拉起他们来:“这是你们办差勤谨,该当的。”
说完又嘱咐二人回去吃个饭,好生歇一天,明日再来听差。
滇杨和梧桐答应着去了。
王玚也径往牛夫人房里去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