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听他提起柏氏, 轻松回答道:“那是主公赏赐给我的妾室,也算是与我有缘,我看她也是个命苦的女子,就暂且饶她性命, 于我而言不过是多养一个吃饭的人罢了。”
司马懿心下一沉, 关心问道:“她知道秋实的......身份吗”
张春华点头, 她拉开书房的门,命仆从又去叫厨房做了些夜宵来。
“她是个聪明人, 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过得更好。”
司马懿微微皱眉,他总觉得那妾室不是个简单的,她进这将军府才多久, 竟是笼络地秋实对她释放善意,其心机手段非常人也!
司马懿想到秋实心思单纯, 担忧说道:“秋实不可因一时善良而留下祸患啊!像她们这样受人调训过的女子,最是心思深沉不过了,万一哪一天背叛你, 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她没有依靠,只能依附我, 我几乎掌握了她的身家性命, 她没有理由背叛我呀”张春华奇怪说道。
司马懿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秋实还是太天真了,你这样,如何能令我放心的下。”
见他一脸认真担忧,张春华脸上一红, 她想起自己前几年干的一件件愚蠢之事,恨不得捶自己脑袋几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变聪明,”张春华有些蔫巴了:“许攸说的没错,我就是有勇无谋,算不得大将军。”
司马懿心里跟着一纠,酸疼酸疼,终究还是见不得她露出半点委屈的表情。
他不再提柏氏的事情,乍一听竟还有许攸这号人“欺负”秋实,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心头一凌,严肃打探道:“许攸,可是那背叛袁绍投靠了曹公的许南阳”
张春华听他问起,一股脑就将许攸找她麻烦的事给说了:“前几日仲达不是称病没来么,大概不知道还有这号人。他总跑我们北营地来晃悠,以言语挤兑,又因为他在军中有任职,看上去与主公还很熟悉似的,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司马懿若有所思:“据闻许攸、袁绍与曹公曾是发小,感情深厚。”
“袁绍都和主公打成仇人了,还剩什么发小情谊呢!”张春华嘟哝抱怨了句:“他也不干别的,就是膈应人。”
司马懿忍不住了,掌心抚向了张春华的头顶,安慰似的拍拍:“有些人作茧自缚,早晚会将自己玩死,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许攸是吧,卖国邀功,小人之尤者,要想收拾他,不废吹灰之力!
张春华一怔,她摸摸头顶,看向比她高上半个头的司马懿,笑道:“仲达就像是我兄长,一直都关心着我。”
司马懿诡异的沉默了很久,久到张春华疑惑问他怎么了,这才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没事,我只是想到该怎么保住河内那十万大军了。”
张春华忙问道:“仲达快别卖关子了,我到底该怎么做呀”
“秋实可有纸笔”
“在书案上呢,我替你研墨!”张春华去拿那墨锭,在砚台上对水,认真研磨。
司马懿见她献殷情,悄悄勾唇暗乐,他来到书案前,随手拿起案上的空白文书,见其中夹着一张质地不同的布,顺手扯了出来。
那布上的图画精妙绝伦,男男女女层层叠叠,司马懿惊愕了一瞬,忙将其折叠遮掩起来,心脏几乎跳出了喉咙!
秋实书房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司马懿胡思乱想,偷偷去看研墨的张春华,见她面色如常,显然还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张春华蓦抬头,见司马懿脸颊绯红,少年俊秀雅致的气质荡然无存,露出其羞涩内敛的内在,眼神飘忽躲闪,手上压着一张布,欲说还休。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张春华明显不知道这布是个什么东西,还好奇去摸那布。
司马懿回味过来,必定是别人将这东西放在这里想要教坏秋实,这样的脏东西,怎能污了秋实的眼呢!
他忙去抓她手,慌乱道:“秋实别看,是辟邪图。”
张春华好奇道:“辟邪图是能驱鬼的那种么”
司马懿更慌乱了,红着脸推拒道:“这东西画得极丑,看了污眼,秋实别再好奇了。”
他手忙脚乱将这辟邪图折叠包起来塞入自己衣袖中,藏着掩着的模样更令张春华好奇了。
“仲达缘何惊慌至此,就因为这辟邪图吗我可不怕妖鬼蛇神,又有什么不能看的呢”
因为她的接近,司马懿脚一软便坐在了桌案上,脸颊上薄薄的一层红晕羞涩地仿佛要滴出水来,张春华眨眨眼,惊奇地发现仲达竟然脸红了!
司马懿可不是被动的性子,他只慌乱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两人相处之间的感觉,想法子扭转主动权。
“你可知袁绍有三子,长子袁谭为青州刺史,次子袁熙为幽州刺史,其外甥高干为并州刺史,而最得他宠爱的三子袁尚则留在他身边。”
司马懿突如其来将话题扯回,张春华还有些怔愣,他知道张春华力气巨大,只推推她,哪知手上触感柔软,紧张地手都不知道从哪儿放了,他示意其继续研墨,忙动脑子转移话题。
张春华听得投入,顺手就拿起了墨锭。
司马懿悄悄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袁绍之长子能文能武却不得其重视,幼子不如其长子贤名,却因袁绍与其后妻刘氏的宠爱而骄奢自大。而今北方因袁绍失去大量兵力,缺兵少粮必出天灾人祸,等到他们产生叛乱,其子难以压制,则需袁绍亲自动手平乱,若是能拖到那时,攻袁将成为必赢的战事。”
“主公已经与谋士们商议过,要在清明攻袁,”张春华当时也在场,自然知道更多的内幕消息:“几位先生们都是出于军粮来考虑,清明时节我军春耕完成而袁绍那边新粮未出,是个好机会。”
“北方门阀大族不少,有他们支援,袁绍不至于到兵尽粮绝的地步,可同时,袁绍帐下永无安宁之日,”司马懿说道:“袁绍败亡,与其帐下士人间长期内斗有关,此番南下失利,冀州必定会乱上一阵子,怕只怕曹公北上反而让他们联合起来了。”
“于曹公而言,多牺牲出来的也不过是河内几万军罢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保存住我自己练出的兵力”张春华再次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只需让曹公明白,若再拖延几个月北上,可不废兵卒,轻易攻破袁绍即可,可这话不能由你来说出口,因为你是河内守将,”司马懿郑重说道:“此事,必须由曹公信任的谋士说出口方才有效。”
“曹公不是为秋实介绍了一位先生,让你在春耕后找他学习吗”司马懿提醒道:“或许这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张春华恍然大悟,高兴说道:“原来是让我去找郭祭酒,我就知道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仲达的事情。”
司马懿扬起一抹清雅的笑容,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世上会难倒他的难题,可不正在他眼前吗
“可我该怎么让郭祭酒同意帮我说话呢”张春华烦恼道:“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我若说谎肯定一眼就看穿我了。”
“无妨,秋实只管如实相告即可,事关河内守军,那是你手里的兵,你紧张是理所应当的。郭嘉一切行事以曹公利益为先,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能结你这个善缘,更能助曹公休养生息,他会答应的。”司马懿肯定说道,他几乎将曹操帐下的人员分布给看透了,更能够看出以其中薄弱裂缝之处,司马懿闭上嘴,不再多说,将那些算计与是非埋入心底,他怕他说得多了,反而害了秋实。
他执笔,正要沾染墨汁去画下现在的河北局势图,以及心目中曹操可能出兵的行军路线。
那墨汁浓稠得仿佛要结起来,司马懿轻叹一声:“秋实,研墨不可太用力。”
张春华眨眨眼,手下一松,那墨锭几乎被她磨掉了一半。
“我控制不住轻柔的力道,”张春华嘟哝道:“研墨这活,太细致了,我总做不好。”
司马懿轻笑一声,他将砚台中的墨汁倒出,以清水洗净,随后就着张春华之前磨剩下的墨锭,取一些水来研磨。
他认真的侧脸最是俊逸,眉眼如画,张春华看呆了,暗暗想着:仲达也是个美男子呢!
同样俊美,却与武将男儿的豪迈粗犷完全不同,看着他就会让人静下心来,在如诗如画的幽雅中感受岁月静好,时光温柔的流逝。
司马懿不动声色地将手掌附在她柔软细腻的柔荑,温和说道:“我来教你怎么研磨。”
“以清水,适量倒于砚台,拿墨时,食指要放在墨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司马懿在张春华耳边轻声说道。
她感觉到手背上热乎乎的阳气,微微失神。
“磨的时候要轻,按下去时稍微重一点。磨墨要慢,用力均匀,”司马懿很有耐心,目不斜视,张春华看向他时,他询问她:“学会了吗”
张春华怔怔的,微微摇头。
“那我再教一次,”司马懿轻笑。
“不,不用了,”张春华怪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手,感觉上头滚烫滚烫的,耳尖已是悄悄红了:“我能轻松举起八十斤的东西,可唯独做些精细的活儿,不多磨练是控制不住力道的。”
头一次,她感到与仲达相处时多了几分尴尬别扭,张春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虚,不敢直视他温柔含笑的眼睛。
司马懿全副心神都记挂在她身上,对于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察觉到了其中变化,心中激动难耐,一阵狂喜。
终于......
他自知不能逼得太紧,遗憾地收回了手,温和包容地笑道:“那么秋实可自己多加练习,若有不会的,尽可来找我。”</p>
张春华胡乱地点头,两人商议好接下去该做的事后,她逃也似得跑回了自己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