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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福尔摩斯先生寄来的信件!
用惊讶一词已然不能形容玛丽此时的心情了。
虽说在分别之时歇洛克·福尔摩斯答应了她信件来往的请求, 但玛丽并不知道此时的侦探身处何方, 也不想打扰他探案, 因此便将此时暂时放下, 准备等简的婚礼过后再向宾利先生——现在应该叫姐夫了, 询问案件的进展。
却没想到,没等玛丽写信, 福尔摩斯先生先来了消息。
这叫玛丽免不了雀跃起来,太好啦!连一旁脸色阴沉的莉迪亚都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回到朗伯恩后, 玛丽的消息要比伦敦慢上许多, 要想邮寄信件和包裹都要大费周折。因此在临走前,玛丽把给福尔摩斯先生寄杂志的事情委托给了霍尔主编。
到底是宾利先生的朋友, 主编也对福尔摩斯此时正在调查的案件略知一二,听到玛丽的要求, 想也不想, 干脆答应了。
恐怕他是事先联系上了侦探。
想到这点,玛丽已然猜出了福尔摩斯这番来信的大半内容。
她拆开信件,侦探凌厉果断的字迹跃然纸上。和玛丽预计的差不多,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来信没有任何多余的字句, 他简略地问候了一下玛丽以表礼貌,然后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现在的侦探在巴黎,已然寻找到了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法国代理人踪迹。
在伦敦查案时有宾利先生和桑顿先生的帮助,他又同贫民窟的工人们关系熟络, 因而摸清卡特上尉的行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在巴黎就不一样了, 那到底是国外。
“在我国政府人员的协助下, ”福尔摩斯先生写道,“我已经有了突破。预计当信件抵达你手中时,便可以拿到接受莫里亚蒂合同的工厂主名单。”
又是那位政府人员啊。
歇洛克·福尔摩斯离开时,就说除了宾利先生外,还有一位“政府人员”请求他出国追查线索。
侦探对警察和其他政府系统向来嗤之以鼻,他总觉得他们没用。而现在这位政府人员着实提供了不少帮助,福尔摩斯先生也在字里行间表达了对他的认同。
玛丽觉得,即便侦探先生没提这位政府人员是谁,她也大概猜到其身份了。
不过即便如此,案件的进展也一如她想象的那样缓慢。
希望自己能帮助到他吧,玛丽在心底嘀咕道,现在就看汉普先生隐瞒的那些信息是否具有价值了,她也不想自己白跑一趟。
案件的叙述到此为止,歇洛克·福尔摩斯用寥寥数语勾勒出他在巴黎时的冒险,然后笔锋一转,效率极高的开启了第二个话题。
“我阅读了新一期的《海滨杂志》。”他写道。
果然。
信件寄到了霍尔主编那里,就证明霍尔主编确实已经联系上了福尔摩斯先生,自然也按照玛丽的意愿,把新一期的《海滨杂志》邮寄给他了。
玛丽顿时打起了三倍的精神,向下阅读。
“序列杀手确实不如连环杀手的定义更为准确,”福尔摩斯的字迹龙飞凤舞,“按照同一个动机、类似的手法行凶,以来满足自己的特定心理,用‘连环杀手’来称呼这类的罪犯着实再贴切不过了。我很惊讶,玛丽小姐,你呆在书房里用几个月的思考时间,就做到了无数伦敦警察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情——那就是定义罪犯。你开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领域。”
这样的夸赞又让玛丽的脸红了红,抢了未来BSU创始人的功劳,在玛丽看来这其实已经有些不太道德了。
相比之下,还是福尔摩斯先生更厉害一点。玛丽只是抛出了“序列”这个词而已,他就已经从数学概念联系到了题目中的“连环杀手”一词,从而领悟出爱德蒙·坎伯的动机和作案心理。
天才就是天才,想要真正成为像歇洛克·福尔摩斯一样的人,玛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很容易预见到,当你把连环杀手一词解释清楚时,读者会有怎样的反向,”侦探毫不迟疑地肯定了玛丽,“这事一件好事,小姐,着实是一件好事!警探们会注意到这类凶手的存在,你也为我提供了不少灵感,但是——”
看到那个“但是”,玛丽勾起了嘴角。
好吧,玛丽承认,其实她期待的就是这个“但是”。
“在一个邻里之间相互认识、彼此了解的小镇里,整整一年内,既没人怀疑凶手母亲的去向,也没人挖出尸骨,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夸赞归夸赞,批评起来的福尔摩斯也同样毫不留情:“你本人就是生长在人流量有限的乡村里,玛丽小姐,你很了解小镇的社会结构。我实在是想不通,能将未曾见过的作案动机和探案手段,甚至是工人们的生活条件描写出来,你却无法合理安排的乡镇情景,这样低级的错误,着实不能忍受。”
哪怕玛丽只是在读信件,也能清晰地从侦探笔迹中最后一个单词扬起的笔迹感受到他的情绪。
若是面对面讲话,恐怕福尔摩斯先生本人早就手舞足蹈起来,像个大孩子般反复强调“低级”、“低级的不能再低级”的话了吧。
想到这儿,玛丽笑出声来。
“这可是他的第一次犯案,”侦探再三强调道,“根据你描写的作案过程,凶手杀死他的母亲时手法极其生疏,留下了大量证据——如此却没有被人怀疑?他如何处理的血迹,如何搬运尸体,你统统略去了。这样省去线索固然可以衬托出凶手的作案手法精巧、从而讨好读者,却是大大的不合理。”
玛丽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拼命吐槽的福尔摩斯先生可爱极了,但他的建议却也非常有意义。
只能说不愧是侦探吧。哪怕是抛去智商差距,单论经验而言,福尔摩斯和玛丽之间的鸿沟也远非她三两日之内能追赶的上的。
她确实是故意省去的线索,原因无他,现实中的爱德蒙·坎伯第一次犯案,杀的人不是他的母亲。
相反,他的母亲是所有死者中的最后一个。
爱德蒙·坎伯在十五岁时就杀死了自己的祖父祖母,他也因此进入了精神病院。重获自由之后他陆陆续续杀了五名无辜的少女,直至最后,他才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现实中的恶魔是有成长轨迹的,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每个步骤都拥有逻辑。
而玛丽调转了作案顺序,抹去了爱德蒙的前科,因此打乱了事实发展逻辑。她省去线索,正是为了掩盖调整背景和人物发展带来的漏洞。
侦探小说这一类型小说,于十九世纪刚刚开始发展。就像是以如今的专业刑侦眼光看来,柯南·道尔的基本演绎法于真实案件中显得单薄一样,读者们受时代科技和眼光所限,对待故事逻辑的要求也不是那么的严谨。
所以玛丽这一套手段,对付普通读者足够了,却逃不过有充足经验的福尔摩斯本人……别说是福尔摩斯了,有所经验的警察们也会读出问题的。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严谨。
“第一次下笔,尚且能够原谅,”侦探总结道,“但千万不要再出现这般低级错误。”
要求也太高了点吧……玛丽汗颜。
不过这确实指出了玛丽的不足,玛丽还是很高兴能有一位专业人士毫不客气地提供意见的——要知道放在二十一世纪,不少作家求都求不来呢。毕竟不是所有悬疑小说作家,都像写出《沉默的羔羊》的托马斯·哈里斯那样,可以从BSU创始人约翰·E·道格拉斯本人那里取材。
侦探的信件便大概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