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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福尔摩斯亲手绘制了祭坛存在时的面貌, 借由画作, 玛丽对它有个基本的概念:宽阔、阴森,不是应该出现在伦敦地下水道的建筑物。
而现在,呈现在玛丽面前的则是一片被破坏的断壁残垣。
所有的石柱都被敲碎了,墙壁塌陷, 甚至连天花板——也就是伦敦街道的地面也凹陷进一块。日光顺着地面撒进来, 街道之外喧嚣热闹。雷斯垂德探长当即踩着断壁残垣蹬上地面,听到地下的动静, 没多久地面处也走过来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雷斯垂德?”
来的好像是另外一名探长, 他很是惊讶:“你怎么在地下, 你们从哪儿跑过来的?”
雷斯垂德:“该死!”
他转头看向福尔摩斯,见后者一脸淡然,只得开口解释:“我们从白教堂街区的一个下水道口走过来的,这是哪儿?地面什么时候塌陷的?”
另外一名探长很是莫名, 他似乎还想问问雷斯垂德没事跑贫民窟的下水道里做什么, 但见几名从地下钻出来的警探各个面容严肃凝重, 地面上的探长也就按捺住了好奇心, 回应道:“这儿离白教堂街区倒是不远, 附近的人说凌晨三点钟地面就在震动, 到了四点多街道就直接塌陷了下去。他们还以为是地震了!幸好事情发生时天还没亮,塌陷的位置也不是民居而是街道。”
雷斯垂德:“封路了吗?”
另外一名探长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你最好上来看看塌陷情况, 就算我不封路,还能有马车横跨五米宽的坑洞不成?”
“和你真是说不清楚。”
雷斯垂德探长直接从塌陷的大洞里走了出去,甚至也不管地面的警探是不是自己的人, 直接招呼他们牵封锁线:“封路是防止有人偷偷从这里跑进去,地下有重要的犯罪现场!”
“什么?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玛丽很是无奈地看向福尔摩斯:“如果有人想偷偷潜入这里,警察是拦不住的,他们完全可以从地下水道走过来。”
福尔摩斯:“亨利·戴克一个人无法破坏整个祭坛。如果是,那么他肯定运用了炸()药。”
那是自然。
亨利·戴克区区一个人,他只有两只手。如果没有炸()药,他哪儿来的能力砸碎墙壁和石柱呢?另外一名探长说附近的住户于半夜感受到了地震般的震动,足以证明,祭坛是遭到强有力的打击后才坍塌的。
只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哪怕祭坛中真的有亨利·戴克来过的痕迹,也已经被彻底掩盖在了断壁残垣之下。想要从废墟中寻找到精准的证据,那可不容易。
“该怎么办,先生?”
玛丽问道:“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福尔摩斯:“结论别下的太早。”
说着他招呼身边的一位青年警官,请他为玛丽提供一双白手套:“看看我们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进入工作状态的福尔摩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清理现场的第一步,就是寻找火()药的痕迹。
这并不难,福尔摩斯嘱咐了警探几句话后,他们很快就在破碎的石柱上找到了线索。
“福尔摩斯先生!”
一名警探扬声喊道:“在这里,确实有火()药的痕迹。”
“哈!”
福尔摩斯勾起嘴角:“那再好不过了。”
他大步向前,找到了残留着火()药痕迹的碎石块上。侦探拿起染黑的碎石块轻轻嗅了嗅:“这是承重的石柱,它倒塌之后导致了地面塌陷。”
侦探抬起头,望向同他亲手绘制的祭坛素描相比已然面目全非的废墟。
“既然找到了承重柱,”他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得知祭坛原本的模样和位置了。”
有了参考之后,满目断壁在歇洛克·福尔摩斯眼中已然具有了还原本来面貌的基本。身着黑色大衣的侦探不顾地面肮脏泥泞,他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浅色的眼睛迅速地在地下大厅之间来回扫视。
他思考了很久,直至雷斯垂德探长和地面上的警方交涉完毕,重新走了下来:“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
福尔摩斯:“复原大厅。”
说着,他站了起来。
瘦削的绅士在满地碎石的地面上仍然步伐矫健,他的大衣已经沾上了泥土和水渍,但福尔摩斯全然不在乎。
他走到了一块塌陷下来的天花板上,用脚踩了踩石头:“从这里,到方圆三米的距离,把石块全部搬开,这里是祭坛中央绘制着三角框架的位置。往前往后数十米,就是大厅的轮廓。”
雷斯垂德:“等等,你让我的人做苦工之前,至少先告诉我,我们搬开这些石块有什么用?”
玛丽:“这些是倒下来的墙壁是吗?”
福尔摩斯:“什么?”
一直在废墟边沿观察的玛丽,突然俯下()身看向了旁边的一块巨大的石板。
顺着倒塌的墙壁缝隙看过去,玛丽隐隐看到了一些细密的凹槽。但是地下的光线太过黑暗,她看的不那么清楚。
玛丽戴上手套,沿着石板的边沿摸了一圈,上面也有着彻底干掉的粘液,仅凭肉眼看来,同亨利·戴克加中墙壁发现一模一样。
于是玛丽朝着福尔摩斯伸出右手:“你看,先生。”
福尔摩斯和雷斯垂德一同上前,见到了同样的痕迹后。雷斯垂德立刻喊来了两名警官:“把石板抬起来。”
两名青年费尽力气掀开了巨大的石板,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石板反过来摊在地上,玛丽也终于看清了墙壁上的纹路。
和福尔摩斯先生绘制下来的差不多,但亲眼所见总比手绘要清晰细致的多。
准确地来说那不是凹槽,比凹槽要更细小,也更密集,比凹槽更像是形状不规则,凹陷很浅的孔洞。玛丽面前的石板有半人那么高,这样的孔洞密密麻麻遍布整块石板。
猛一看上去,玛丽只觉得说不上来的恶心。
“真是恶心,”雷斯垂德探长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人为的吗?还是受到潮湿和水渍腐蚀之后的结果?”
“要是水渍的话,咱们一路走过来,墙壁都应该受到腐蚀才对,”玛丽说着,伸手又摸了一把凹凸不平的墙壁,刮下来了一片干掉的粘液,“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
福尔摩斯也注意到了异常。
“别动!”
侦探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玛丽蓦然一僵。
“怎么了,”玛丽侧过头,“我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了吗?”
“你的手套上。”
福尔摩斯俯下()身,他伸出手虚握住玛丽的手背,在得到她的首肯后才真正的与之接触。
白手套隔着白手套,但玛丽仍然能感觉到福尔摩斯骨节分明的指节蜷在自己手背的触感,在湿润黏腻的空气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
他的动作很轻,近乎小心翼翼。福尔摩斯一手托着玛丽的手掌,然后用另外一只手从她的指间拎出了短短一条白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玛丽有些惊讶。
福尔摩斯转身对着光看了片刻,而后递给了玛丽。
白色的条状物大概一个指节那么长,和粘液一样已经彻底失去了水分。玛丽稍稍一用力,便有如脆纸似的变成了谶粉。
玛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不要紧。”
说着他也蹲了下来,指了指石板与地面相接的角落,在碎石块之下还压着很多成形或者不成形的白色粉末。
雷斯垂德探长见状,立刻停下了之前还想抱怨福尔摩斯的想法。他干脆也不继续询问还原现场有什么用了:“……我这就上去叫人清理现场。”
“这到底是什么?”玛丽有些困惑。
“脱水的爬虫尸体。”
“……”
“怎么?”福尔摩斯挑了挑眉。
玛丽面无表情地扔掉粉末,脱下白手套丢出去一丈远:“没怎么。”
早说是虫子尸体,她就不乱碰了好吗?!
她不是特别怕虫子,像之前推测可能是蜗牛或者蛞蝓,或者其他软体动物留下的粘液,玛丽也没有就此多说什么。但是……从现场碎石块之间的白色粉末和脱水的虫子数量来看,这整整一地都是虫子啊!
“那……”
玛丽深深地吸了口气:“墙壁上的这些痕迹,会不会是爬虫经过后留下来的?”
福尔摩斯:“如此看来,祭坛上的墙壁应该已经成为了这些爬虫的巢穴,否则不会留下这样密布的痕迹。”
也就是说,在亨利·戴克,以及其他什么人炸毁祭坛之前,他们看到的最后一个场面,就像是掀开蜜蜂、蚂蚁巢穴那样的画面,无数爬虫密密麻麻地停留在墙壁上。
一想到那个画面,玛丽头皮止不住的发麻。
“这些虫子,”玛丽艰难开口,“会不会和亨利、赛克斯二人发狂有关?”
福尔摩斯默然不语。
他蹲在原地思考片刻,而后直接将手伸进了石板的缝隙之间,抓了一把还算比较完整的爬虫尸体出来。
玛丽:“……”
她眼睁睁地看着侦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纸袋,然后把虫子尸体放了进去。确认不会压坏脱水后的标本,才轻手轻脚地又放回口袋。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这完美齐全的准备,看的玛丽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你不是第一次从犯罪现场偷取证据了吧,”玛丽压低声音问道,“雷斯垂德探长不会生气吗?”
“你指的生气。”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开口:“是他随口抱怨几句,还是带着警队冲进我的公寓扫荡证据?”
玛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