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开拍的时候我去了新加坡,在克拉码头和一个叫小钻石的姑娘玩塔罗牌,并学会了调制正宗的“新加坡司令”。再回丽江时,大军的片子快要杀青了。我很惊奇他是怎么做到的,跟着去看了最后的两场戏。大军扮演的是那个丽江混混,有个脏脏的小男孩儿演病童。那个小小的男孩儿像小猫一样乖,眼睛比嘴大,大耳朵薄薄的,几乎是透明的,站在大军身边刚刚到他的腰。
那场戏是拍一次分离:大军和小脏孩儿四目相对,然后各自转身留下背影。按照计划,两个人对视半分钟,转身后分别走出20 米出画,但实拍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儿变化。那个小孩子转身后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忘了走,也忘了回头,仿佛整颗心都被摘走了。那种茫然若失,揪心得很,任何导演都难以导出他那副体态神情。我的鼻子忽然酸得很,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最无助的瞬间四下里一片安静,终于有个担任剧务的姑娘呜咽着哭出声来。
我问:“大军,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么棒的小演员的”
他说:“我去孤儿院取景,这个孩子趴在栏杆上看着我他饭量不小,以后一定能长个高个儿。”
我有个小小的疑惑,我不记得丽江孤儿院的围墙有栏杆。但我知道我的兄弟大军不会和我说半句假话。我没再追问,去吧台给他调了一杯“新加坡司令”,他尝了一口问:“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我想飞。高清视界、奥运之美,松下高清影像现场电影节四等奖是这部电影所获得的奖。
出人意料,居然获奖了。
几乎是零投入的公益电影,当然不可能走院线。但据说在部分城市的观影会上反应热烈,由此也引发了一小股针对滇西北地区孤儿院的志愿者风潮,但几乎没人知晓这始于一个丽江流浪歌手的一次疯狂梦想。无论如何,此举善莫大焉。
该大片儿在丽江的一个电影吧里曾放过一次,大家一边嘻嘻哈哈地看,一边啃着瓜子和辣鸭脖。大军也跟着一起看,看了一会儿跑出去啃鸭脖子了。有几个人坚持看到了最后,看完演职员表上自己的名字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然后,此事告一段落。
奇怪的是,大军之后再没提过自己拍过电影这回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的梦想完成了,完成了就放下了,放得还很干净,甚至没当成人际交往时的谈资。
有时候,我不确定大军是少根筋还是足够智慧。行于心而不驻于心,在这件事儿上,他活得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洒脱得太多。
我曾揣测过,是否这个电影里的故事曾经真实发生过,是否真实的主角就是大军。
他或许是因为未能对某一个逝去的小生命完成承诺,才想在光影中虚拟地画上一个句号吧。若我揣测的是真的,那么,那些胡子拉碴满面风尘的男人,内心该是多么的柔软。
那个脏脏的小孩子,后来经常会来找他玩,不怎么说话,只是依偎在他身边。大军给他炒饭一次打四五个鸡蛋进去,还给他揩鼻涕,亮亮的鼻涕丝儿黏在手指上,他一点儿也不嫌弃,仿佛他就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