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吊牌三个字像一记响雷直击薛母的心底, 这是一段尘封的记忆, 当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少女之时, 她也是个无忧无虑、爱说爱笑的活泼性格, 也常常与闺中姐妹们打马吊玩。
婚后, 她收起性子,一心一意侍奉公婆伺候丈夫哺育幼子, 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好不容易等丈夫得了个秀才, 舒心的日子没过几天,他就双眼一闭两腿一蹬抛下他们母子走了。自此她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婆冷眼, 妯娌奚落,邻里欺负,没两年公婆也相继去世, 当家的大伯索性给了她几个钱要把她赶走,她也是有骨气,没有从薛家拿走一分一厘, 只要求带走儿子, 再穷再苦也不能让孩子没了娘。妯娌自然不想多养一张嘴,挑唆着大伯就轻松打发了他们母子。
从此她的日子越过越苦, 母子相依为命, 可是看着懂事聪明的儿子,她又觉得所有吃的苦都值得。从此以后所有的人间欢愉都与她无关,唯一支撑着她过下去的就是对儿子的希望, 而她的性子也被苦难磨得越来越沉闷古怪。
薛盛看他母亲脸上神色不对,以为她要发火,忙上前去扶住她,说道:“娘您别生气,您若不喜欢,我们马上拿走。眉眉她也是好意,想给娘解解闷。”
薛母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摆摆手,说:“我没有不高兴,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徐观岚满腹疑问,只觉得她这个婆婆实在是太古怪了,却被薛盛一把拉了出去。水面上的风迎面吹来,她道:“你说娘她天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诵经念佛还不够静?怎么还要一个人静一静?”
薛盛看着水面上波光点点,轻叹口气,说:“走吧,你就别管这些了。”母亲的心结许多年了,不是随意能被人打开的,他这个儿子尚且没有这本事,更何况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媳妇。
到了傍晚,薛母还关着门,没踏出船舱一步。徐观岚想,她真是有能耐,在屋里闷坐一天是怎样做到的。她偷偷溜到薛母房前,眯着眼睛透过窗纱,她看到薛母竟然坐在桌前摆弄着马吊牌。她惊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忙捂着唇怕自己控制不住叫出声来。她按捺着兴奋与好奇,继续瞧,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不会打马吊的,摸牌的姿势看起来倒像是个老手,只是长久没打有些生疏罢了。
这是被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她按捺不住兴奋,连忙猫着腰偷偷溜了,一路小跑去找薛盛。薛盛正在屋里练字,她心里暗想,这母子俩性格有时候还挺像,他字好得足够她膜拜跪舔了,还练什么练!
她上前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兴奋地说:“你猜我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瞧她的眸子里都闪着光芒,他的小娇妻怕是吃快乐长大的,时刻都情绪饱满,他可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大秘密,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问一嘴,只不过是配合一下她的兴奋。他道:“什么秘密?”
她道:“我发现娘会打马吊!”
薛盛一惊,这倒确实是他不知晓的,看着她,说:“你怎么知晓?”
“我方才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她把来龙去脉细细地与他说了一遍。
他道:“你去偷看听墙角,这可不太好哇。”
“我这也是关心娘嘛,何况,你这个做儿子的对自己母亲一无所知,还有脸来怪罪我?”
薛盛一时找不到话来拿她,只好撇撇嘴。
她得意洋洋地说:“待会儿你就配合我行事,知道吗?”
他连连拱手:“是是是,听凭娘子作主。”
晚饭时,薛母终于出来与他们一同吃饭,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徐观岚扒了几口饭,见薛盛还不按照说好的开口,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眼神似笑非笑地示意他快说话。
薛盛无奈地偷偷笑了笑,开口道:“娘,方才走得急忘记把马吊牌拿走了,晚饭后闲着也是闲着,儿子想拿回牌与眉眉打两圈玩玩。”
“哦,你拿吧。”薛母并未表示什么,只嘱咐了一句:“别玩得太晚就好。”
晚饭后,他们小夫妻果然叫了两个丫头凑成一桌开始打马吊。薛母在隔壁的房间里做晚课,船舱木板隔音不是太好,她听得笑闹声隐隐从隔壁传来:
“啊呀,你怎么又赢了,长松,你快让让我……”
这是她儿媳妇的声音,充满了少女般的天真。叫人怀念与向往的年华。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哪有让的道理!”
“你就让一让我嘛……”
……
薛母听着,心头越来越烦乱,佛经的力量已经稳不住她,终于腾地站了起来。婢女在一旁看了她突兀的动作,小声地询问:“夫人是不是嫌吵?奴婢过去叫少夫人他们小声一些?”